听两个侄儿将战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女匿成神色忽而愤慨,忽而惊惧,嘴边的胡须一直在颤抖,自己在箫关以北,又有风雪遮蔽,哪里想得到短短数日之内,原州已然大变。

咽了口唾沫,刘女匿成低声问:“真的是邯郸王亲至箫关?”

“真的,就在除夕那一夜,顶风冒雪破关而入。”刘昭嘿了声,“殿下还命大哥统领身边亲卫,如此气概……”

“那城、驿藏关、石门关都没了?”

“大哥斩了索周,还将冯端的头颅送去石门关,如何不降?”刘昭环顾左右,人已经杀光了,让个族人去问问外面战事如何了,可别有漏网之鱼走漏了消息,虽然箫关失陷的消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但能封锁多长时间将决定了稽胡一族的将来待遇高低。

刘女匿成呆呆的看着满地的尸首和血迹,扯了扯嘴角,“那我……”

“许稽胡内附,安置灵州、会州或凉州,其他地方也行,许互市,许修屋建宅。”刘黑儿打断道:“叔父领族人可,入朝为官亦可。”

刘女匿成叹了口气,“条件倒是不错,只是接下来的战事……”

“既然归附大唐,自然要建功立业,难道首鼠两端?”刘昭诧异的说:“都死了这么多人了,索周、冯端、梁洛义,即使固原县尚未被攻破,但梁洛仁必难逃一死。”

“叔父是担心邯郸王欲以稽胡为先锋。”刘黑儿诚恳的道:“但箫关已失,唐骑精锐,就算叔父依旧依附梁师都,难道他还有回天之术吗?”

刘女匿成恍然大悟,断言道:“决计不能,泾州一战,唐骑之精锐闻名天下,至少四月之前,突厥绝不可能南下,梁师都即使不被覆灭,也必然败北!”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不管将来面对什么,至少要站在胜利者这一边,而不是失败者那一边,更何况两个侄儿已经给稽胡争取了足够好的条件。

略一思索,刘女匿成吩咐道:“阿昭留下掌军,我随阿黑去箫关拜见邯郸王。”

一行百余骑离开同心县,向南驰去,城外的屠杀已经结束,数百梁兵毫无悬念的被斩杀殆尽,即使偶有漏网之鱼,也逃不过数千稽胡骑兵的追杀。

安乐

大半年前,刘女匿成带着族人依附梁师都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邯郸王李怀仁这个名字,据说那是个杀人无数,喜垒京观的恶魔。

半年前,华亭县城外,刘女匿成亲身体验了那场已经被视为传奇的战事,也第一次遥遥眺望唐军中的那位邯郸王。

自那之后,邯郸王李怀仁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在耳边响起,刘女匿成曾经想象过很多次,那位名扬塞外,让数位突厥可汗都惊惧的大唐邯郸王会是什么模样。

英武、豪迈、威严、勇猛……

但此时此刻,刘女匿成看到的是一个斜靠床头,略显病态,正端着散发浓浓药味的汤碗的青年,不见英武豪迈之风,倒像是个温文儒雅的文士。

“小人拜见殿下。”刘女匿成双膝跪地,突然想起梁洛义倒是提起过,这位邯郸王据说诗才称雄一时,盖压长安。

“抗唐军,此为罪,但如今归附,一族头领,虽尚未得陛下封赏,亦不可如此自称。”李善将药碗递给朱八,轻声道:“阿黑。”

刘黑儿扶起叔父,“谢过郎君。”

李善接过朱八递来的茶盏漱口,笑道:“当日南关镇外初见,孤便断言,此人有名将之姿。”

“殿下过奖了。”刘女匿成瞥了眼侄儿,他已经听刘黑儿说过被擒以及之后的细节了。

“比王君昊要强。”李善笑着说:“比侯洪涛、曲四郎都要强,他日当能与定方兄、张仲坚并肩。”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此次大军出征,历次战事,除却李善本人之外,最重要也是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苏定方、张仲坚两人了。

坐在一旁的李客师笑吟吟道:“都言殿下慧眼,识人之能,天下少有,定方如今爵封国公,张三郎此战应也能进爵国公,他日必为一时名将。”

那边刘女匿成连声谦虚,他也听刘黑儿身边的族人提及,苏定方、张仲坚是侄儿的前任。

李善转头皱眉,“伯父,此为内室。”

“哈哈哈。”李客师捋须笑道:“那就逾称一声怀仁了。”

“此为正理。”李善介绍道:“此为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如今任右千牛卫将军,乃是秦王爱将,早年孤飘零长安,多得襄助。”

刘女匿成行了一礼,他也是听说过陇西李氏的名声的,眼神却有些闪烁。

站在李客师身后的李楷轻声道:“适才出关相迎的是骑兵总管武安郡公薛万彻,乃东宫太子心腹。”

刘女匿成嘴角抽了抽,他听说过如今唐朝两位皇子夺嫡……他不能不考虑这些啊,当日依附梁师都而没有去投靠突厥,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当时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的内斗。

站在床头边的王君昊扬声道:“郎君深得陛下信重。”

噢噢,懂了,这位邯郸王是唐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