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那边打生打死,数万大军猛攻不止,高满政数度求援,都已经送出好几份血书了,他亲手斩杀苑君璋长子,一旦城破,必无幸理。

而雁门到云州这条商路却是热火朝天,往来商队络绎不绝,甚至好些玉壶春都没送到云州,在朔州就被突厥兵用良驹换走了……毕竟天寒地冻,突厥兵又不用上阵攻城,闲的无聊的很。

这也导致最近几批换来的马匹都是良驹……李渊甚至刻意让使者私下多加抚慰李善。

“这是第四批了吧?”

城墙上,远远眺望渐行渐近的商队,裴怀义笑得很开心,亲热的搂着李善的胳膊,“怀仁放心,若携回良驹耕牛,都好说!”

李善轻笑一声,“怀义兄,按例罢了,不敢使贵门分润。”

“怀仁此言差矣。”裴怀义正色,低声道:“六伯都斥责为兄了,再说怀仁为国事,为兄怎敢妄夺?”

离开长安之后,裴怀义直接来了雁门关,正巧第四批商队回关,在长安期间,他没能见裴世矩一面,只得了不知内情的裴寂的吩咐。

李善其人,得圣人青睐,简在帝心,东宫欲以怀柔,而李高迁得以戴罪立功,并未被除爵,也有李善襄助的原因……一句话,你裴怀义要和他搞好关系啊。

其实就算没有裴寂的吩咐,裴怀义也不准备再和李善作对了……虽然明面上没有消息,但暗地里长安贵人都已经知晓马引这玩意了。

有谯国公柴绍作保,第一批运到长安的数百良驹让无数人瞠目结舌……关中说缺马也缺马,说不缺马也不缺马,但如此成规模的良驹,实在少见。

当年生擒屈突通的薛国公长孙顺德公开感慨,如此良驹,本朝唯见玄甲。

经过虎牢一战,天下皆知,李唐纵横天下首在天策府,李世民南征北战首在玄甲兵,而玄甲兵最重要的就是集中了李唐关中、陇西等地不多的一批良驹。

裴怀义离开长安的当日,长孙家组建的运粮队正好启程,等他到了太原府,河东甚至陕东道都有运粮队往代州方向而去。

换句话说,渐渐扩大规模的玉壶春酒坊,已经不是裴家、柳家等河东望族能钳制的了。

李高迁大步走来,笑道:“明府真是好手段!”

“小弟呼之高迁兄,而兄长呼明府?”李善不客气的瞪着李高迁,“难道是要小弟拜称郡公?”

“为兄口误,口误。”李高迁放声大笑,虽然被降职,但没有被削爵,这对他影响不算特别大。

反倒是率代县府兵,正好顺势脱离刘世让的指挥,而且相对独立,毕竟李善不太插手军事,这让李高迁很是满意……所以架空刘世让,李高迁可是出了大力的。

李善笑如春风,“高迁兄当罚,稍候接风,便罚连饮三杯。”

“玉壶春如今名噪关内塞外,痛饮如此名酒,可算不上罚。”裴怀义摇头道:“当罚高迁兄今夜不得饮酒才是。”

三人谈笑风生,稍远一点的阚棱不满的嘀咕了几声,已经抵达雁门关多日的薛忠只笑看这一幕……经历馆陶、魏县、永济三战,薛忠深知这位馆陶县公心机深沉,一言一行均有深意。

想架空奉圣命经略马邑的刘世让,看似容易,实际上并不简单,李善想掌控雁门,不得不稍稍让步于如李高迁、裴怀义这等人物。

王君昊瞄了眼李善脚下的那条小奶狗,半个月下来,吃的肚子滚圆滚圆,正绕着李善的双脚钻来钻去……他清晰的记得李善那天夜里抱着小狗说的那些话。

“开关!”

随着李高迁的下令,五六十辆满载而归的马车缓缓驶入关中,身后是数以百计的高头大马,马嘶声连绵不绝,手持套杆的骑士左右奔驰。

一片欢声笑语中,形单影只的刘世让远远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有着后悔,也有深思。

被除爵罢官后得以起复,刘世让拿到了一个不能再好的开局,前有高满政举朔州来投,后有苑君璋大败而逃,自己最终却落到如此千夫所指、四面楚歌的局面。

虽然不擅勾心斗角,虽然朝中无援,但刘世让并不傻,自己至今还顶在雁门关,只是因为马邑还没有失陷。

一旦马邑城破,背锅的还有其他人选吗?

甚至刘世让已经察觉到了李善对自己的提防……如今雁门关诸事,李善为首,李高迁、薛忠辅之,而守卫城门的却是最近在军中名声鹊起的临济县侯阚棱。

和李高迁、薛忠不同,阚棱在雁门关只遵从李善一人之命。

刘世让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久久落在了那个身穿青衫的青年身上。

他并不后悔和李神符大打出手,也不后悔使李高迁出塞援马邑,却后悔两个月前在马邑轻易逐走李善……既然怀柔,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李善虽不肯接过自己的让功,却也没有直接将事情捅穿,反而替自己扬名……

就在这时候,雁门关外,视线可及之处,突然升腾起长入云端的烟柱,刘世让瞳孔微缩,马邑终于被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