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确定自己握稳了右手的手电筒。

等他再醒过来……

荆白一直专注地看着他,因为姿势的原因,两人头靠得很近,正因为如此,他眼看着柏易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一点青。

柏易以往虽然情绪莫测,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遇事时眼神却总是很笃定的,仿佛一切尽在把握。

这是荆白第一次见他眼神有点飘忽。

过了一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柏易也不看荆白了。他转过脸,艰难地道:“他们……爬在我身上。”

荆白感受到的重量,其实柏易也感受到了。

他失去意识之后,自然闭上了眼睛。那群人影之前就已经贴近到了同他脸对脸的距离,等没了他的视线注视,再无顾忌,直接攀到了他身上。

他的眼睛被死死遮住,嘴也被捂上,连耳朵都被塞住,鼻腔间能闻到的,全是尸体身上的腐臭味,只有神智是清醒的,但这清醒还不如昏迷着!

光柏易自己能感受到的,就至少数出五六具尸体攀在他身上。还好柏易的右手握紧了手电,左手抓着荆白,好歹让这些尸体有所顾忌——但也只有这两只手幸免于难!

柏易此生从未这样狼狈过。

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眼前荆白的状况,甚至失去意识之后,他都不知道现在他和荆白距离出口有多远。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荆白没有抛下他,甚至握着他的手在动。

柏易这时虽然醒了,却几乎浑身脱力,这些尸体还像树藤一样攀在他身上,他确定凭他自己的力量,这肯定是无法走出去了。

但有他拖住这些人,荆白就算不带他,全力逃跑,是能逃出去的。

柏易觉得荆白停下来等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必要再帮他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荆白手心划了两下,写了两个字母“go”。

一是为了提醒荆白他醒了,二是想要告诉荆白不要再等,丢下他直接走吧。

写完这两个字母,他停下来等了片刻,等着荆白将他扔下,谁料接下来只等到荆白的一只手,牢牢地把他固定住。

荆白竟然带着他一起走了!

他说到这里时,不禁转头看着荆白,神色出现几分动容。不料荆白虽然正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微妙,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

柏易正想问他,荆白却神色一整,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颌,道:“继续。”

柏易:“……不是,你当我说书呢?”

丰收祭

荆白动了动肩膀,继续用眼神威吓:“不说就……”

他脸上还是很冷,但到了现在,柏易也知道荆白不会把他扔在路边了。只是最丢脸的部分既然已经说了,剩下的说不说也没什么差别。

何况荆白今晚是真的救了他的命。

其实在荆白说到那句话之前,他都以为荆白半背着他往前走的时候,是感觉不到他背上那些“人体”的重量的,毕竟他走得虽然慢,却非常稳。

谁知两人感受到的根本没什么差别,甚至荆白身上负担的,还要多出一个柏易自身的重量!

当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荆白在带着他走,并且走得举步维艰,但即便如此,荆白也没有放弃他。

耳朵被塞住的柏易同样不知道荆白有没有听到提问声,但料想这些“人影”恐怕也不会放过他。到最后,几乎是积攒一点力气,只要能动动手指,就在荆白手心划一下。

他知道那种被千百人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冲击的感觉,除了坚韧的理性,就只有属于自身的情绪和感受能变成一个锚点,守住最后的阵地。

只要荆白能感觉到,不管是荆白决定怎么做,总能变成一点帮助。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过了这么多的副本,从来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讲到这里,柏易侧头看着荆白,眼神深深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冲他笑了笑:“这话说了你可能不信,但变成别人的累赘,我这也是头一回。”

否则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在这座塔里,变成累赘的人,只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因为所有人都是带着执念进来的,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爬到更高层,活着出去。

荆白却没看他,俊秀的脸上淡淡的,柏易读不出他的表情,只听他平静地道:“不是累赘。”

柏易:“?”

荆白扶着他的手臂紧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柏易。

明净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峻拔的阴影,亦让那张脸的轮廓显得精致而深刻。那双眼睛像水一样清澈淡漠,直看进柏易深不见底的心。

荆白的语气很淡薄,却很认真:“如果最后不是你提醒我……第三次提问,我也未必撑得过。”

他说完,并不关心柏易的反应,继续扶着柏易向竹楼的方向走去。

在荆白没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