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量可以啊。”应小满惊奇地说,“看不出。”

晏七郎笑看她一眼,“我这个年纪,饭量哪有少的。外表看不出的事多着去了。”

两人对坐在在小院里灯笼高挂的桂花树下。应小满眼瞧着桌上半只鸡逐渐消失,心里默默地嘀咕,之前铜锣巷养伤那阵子,该不会饿着他了罢……

阿织已经睡下,义母还没睡。屋里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义母隔窗喊,“伢儿,七郎来了?”

应小满:“嗯!带七郎回来吃荷叶鸡。吃完他就走,桌灶我收拾,娘你别起来。”

“我才不起来。”义母哼道,“你个伢儿生气完了?跟七郎吵完了?上回吵架的事说清楚了?下回七郎再来敲咱家的门,开门还是不开门?”

应小满:“……”

义母:“趁着七郎人在,跟人家当面说清楚了。省得门外一趟趟地来敲门,门里一夜夜地不肯睡。大晚上在院子里剁肉剁到我耳朵疼。”

应小满:“……说不清楚。吃完再说。总归娘你别问了。”

晏七郎边吃边摆弄鸡骨头。

清香扑鼻的半只荷叶鸡吃完,鸡骨架在桌子上搭出半只鸡的形状,晏七郎起身洗手,称赞说:“京城罕见的美味,不知可有机会再尝第二次。”

义母从自家女儿那边没问出个子丑寅卯,又在屋里隔窗问起晏七郎。

“上回吵架的事,七郎和我家伢儿说清楚了?她愿意让你进门了?只要你能进门,荷叶鸡家里有的是,随便你吃。”

晏七郎答:“今晚登门,吃了应家半只荷叶鸡,理当报答。应夫人,小满过世的义父的当年经历,关系到我和小满吵架的根本缘由。今晚当面问过应夫人,若信得过我的话,还请直言回答。”

义母咳了几声:“老头子都入土了,我有什么不敢答的话。七郎劝劝伢儿,老头子临走前犯倔,叮嘱她的那桩报仇事,叫伢儿心里别惦记了。安安心心过好小日子,比什么都强。”

晏七郎:“还是要问个清楚究竟。”

于是隔窗一个问,一个答。

应小满过世的义父,年轻时在外地的旧事,义母也不清楚。

她嫁入应家时,义父已经落户在村子里四五年,当时年纪在三十上下。虽说瘸了条腿,进山混口饭吃不成问题。但面相凶恶,村里少人敢接近。义母娘家人多家穷,饭都吃不饱,义母自己做主把自己嫁了。

婚后五年未能生育。义母提出几次抱养个孩子。

“咱家那时候穷。你爹毕竟瘸了条腿,太陡峭的深山去不得,外山又打不到猛兽,能拖只黄羊出来便算大进账。我商量抱养个孩子,说实话,起初也想着抱养个男娃儿,给你爹留个后。毕竟你爹年纪大了。”

连提几次,义父始终没应声。如此过了几个月,义母自己都把提议抱养的事给忘得差不离的时候,义父突然问她,“女娃儿要不要?”

义母问他,“家里添丁口不容易。抱养个男娃儿,算是替你应家留个后。抱养个女娃儿,你想啥子呢?”

义父说,“女娃儿你不喜欢?”

义母便如实答:“女娃儿乖巧。我其实更喜欢女娃儿。这不是想着替你老应家留个后——”

义父不在乎。

“这辈子手上身上处处沾血,命硬没被阎王收了去,活够本了。谁在乎留不留后。以后咱家有了女娃娃,好好养。”

又过了七八天,义父上山打猎。

下山时抱回来一个刚出生还未满月的女婴。便是应小满。

应小满坐在桂花树挂起的灯下,一句“咱家有了女娃娃,好好养”听得她泪眼汪汪。

晏七郎却敏锐地抓住了事件的另一个角度。

“应夫人几次提起抱养,小满的义父都未回应。直到几个月后初次回应时,明确提出养女娃娃。又过了七八日,果然山里抱回一个女婴。当时女婴还未满月。”

“竟然如此之巧。家中决意养个女娃娃,才过七八日,山里便出现一个弃养的女婴。偌大的山头,处处都可以丢弃,随时会被野兽叼走,又刚好叫你义父上山途中捡着。简直是求官得官,求财得财,山神庙也没有如此灵验。按常理来说,巧合太多的事,往往便不是巧合。”

窗户打开了。

屋里屋外坐着的娘儿俩四只眼睛齐刷刷瞪过来。

“啥意思。”义母问。

“有没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约定领养。”晏七郎思忖着说:

“应夫人提起抱养事后,小满的义父便暗中搜寻合适的人家。直到几个月后,那户人家有女婴出生,他才明确和应夫人提起抱养。这时抱养事已确定下来。所以他的原话以极肯定的语气说‘以后咱家有了女娃娃’。短短七八日后,尚未满月的小满便被抱养回家,假说山里捡来的。”

应小满混乱地想了片刻。

这么说,她不是被亲生爹娘扔在山里弃养,而是被提前约好,从亲生爹娘家里直接抱回应家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