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没忍住,往巷口走回两步,远远瞪着自家门外站着的高挑背影。

她知道老娘的脾气,胳膊肘往内拐,万事向着自家人,她昨晚才赌气回家,老娘才不会给七郎开门。

义母果然不应门。

吱呀一声响,阿织给七郎开了门。

扎丫髻的小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一见来人便笑开了,亲亲热热地和晏七郎打招呼。

晏七郎也笑了,摸摸阿织的头,人倒也不进门,撩开袍子半蹲在门槛边上,和阿织互相说起话来。

应小满:“……”回去要揍小丫头屁股。

好在义母很快听到响动,赶来把阿织的小脑袋按回去,客客气气和七郎寒暄几句,门关上了。

今天周家这趟搜查,搜走不少证物,但最要紧的物件似乎没有寻到。

几名官员前后骑马,众人簇拥着晏七郎从巷子西侧口离去,几名官差挪开拒马木叉子,巷口等候多时的邻居们纷纷回家。

长街刮来的热风隐约传来几句官员交谈。

应小满蹲在爬满藤蔓的长巷院墙边角处,对话内容听不清楚,晏七郎泠泠如清泉的嗓音倒容易辨识,依稀随风传来几个断续的字词:

“从前认识的小丫头……”“打个招呼……”“案子不相干……”

攥着药包的手掌心汗津津的。

就隔这么远,只听得见声音,听不全说话内容才好。

这么远远地听风里传来的七郎的声音,心头到底还是生出几分欢喜。

“刚才七郎来了!”

才进家门,阿织自己倒迎出来喊一句,带几分邀功的得意劲儿。“阿姐,我喊他七郎,没喊七哥!”

应小满到底没舍得打小丫头屁股,弹了脑门一下,“不管七哥还是七郎,总之不许再给他开门了。”

阿织一脸懵地捂着额头,“可是七郎问你呀。”

“他问我什么?”应小满往自己屋里走,“反正我多半都不在家。你直接应他不在。”

“七郎问你昨天回来伤心不伤心,哭了没有。我说你没哭,只生气。七郎说生气比哭好。”

“……哦。”

一直到坐在自己床上,应小满还在反复回想着那句:“生气比哭好”。

这天晚上,天色擦黑,药膳方子熬好,服侍着老娘吃药躺下不久,门外再次敲响几声。

阿织飞奔着出去。

站在院门后头时突然揉了下脑门,吃一堑长一智,小丫头这回不开了,隔门大喊,“阿姐说她不在!”

才躺下的义母呛到了,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说,“幺儿怎么也是个憨的,愁人呐……”

应小满气得把窗户大开,“阿织回来!”

门外有人轻轻笑了声。

声响并不大,夹杂在盛夏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里,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应小满的耳朵里仿佛自动筛除了树上呱噪蝉鸣,却极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声响。

门外站着的是七郎。

刹那间,她脑海里想起的,居然又是那句“生气比哭好”。

“生气为什么比哭好?”

把阿织赶回屋里睡觉,轮到应小满站在院门后,隔门脆生生地问。

她心里气并没有消,声音里还带着赌气的意味。“我哭的时候只在屋里哭,但生气起来会出门寻仇的。”

夜晚站在门外的果然是晏七郎。

“生气起来,出门寻仇,是旁人倒霉。躲在屋里哭,是自己伤心。”

七郎注视着面前紧闭不开的门户,声线不如往常从容,低低叹了声。

“下午从巷子出去时,隔老远看到你了。你躲在巷口墙边,穿一身黛色对襟薄衫子对不对。”

紧闭的门户没了动静。

耳边一声声呱噪蝉鸣。

义母躺在屋里哄睡阿织,许久却没听到动静,担忧起来,才从窗户往外头看时,正好看到应小满打开院门,人在月色下走出去。

“咦?”阿织也往窗边探出小脑袋,疑惑地问,“阿姐不许我开门,为什么她自己开门——”

“嘘,小孩子睡觉,别管你阿姐的事。”

义母低声咕哝,“她和七郎怎么回事?越看越糊涂。愁人呐。”

——

天边弯月过院墙。

应小满站在半敞的门边。晏七郎有些意外,又极欢喜,温言解释两人茶肆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