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长随前后簇拥一骑高头大马从巷子里出行。马上贵人身穿紫袍,披一身遮雨氅衣,前呼后拥,官威不小,街上百姓纷纷闪避。

应小满藏身在巷口的围墙阴影里。

无声无息,贴着青石围墙站着,仿佛细雨中一株安静的爬墙藤蔓,只有眼睛闪亮惊人。

从长乐巷骑马冒雨出行的官员,年纪瞧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狭长鹰眼,小麦肤色,剑眉浓黑,相貌堂堂,眼神阴沉,穿一身煊赫的紫袍玉带官服。视线直勾勾盯着路边,不知在想什么事。

应小满的目光紧随不舍,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曾经在大理寺官船上遥遥瞥过此人一面。

那是个天光尚好的清晨,牙婆把她拉扯去河边,让船上贵人挑拣鲜鱼似地挑拣她。

当日此人在船上未穿官袍,但相貌她记得清楚,如今又出现在晏家的长乐巷口。

——就是他!

——任职大理寺少卿的晏家狗官,她仇人,晏容时!

马上的紫袍身影沿着大街笔直往西,很快消失在淅淅沥沥的小雨街头。

斜对面幽静的七举人巷口,悄无声息走出一个素衣布裙的苗条身影,头戴遮雨斗笠,尾随而去。

街上人多,马速不快,前呼后拥的一行人转入西门内大街,直奔大理寺衙门。门口迎出两个低品阶的青袍文官,上来恭谨行礼,将紫袍狗官迎了进去。

应小满混在人群中远远瞧着,心砰砰地跳。三分激动,七分兴奋。

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没正式搬家,她已经摸清仇家的日常行动路线。狗官早上辰时去大理寺上值。

赁屋的五十两银,花得值当!

再回到七举人巷时,庄宅牙人已经在门口枯等半日。

牙人今天除了把一式三份的赁契书送来新宅之外,还要代为收取官府印税。

“提前跟小娘子说好,这半贯钱的赁屋税,是官府的例行征缴,赁屋契书送进顺天府用一次印,收一次钱。可不是落在小人手里。”

应小满把契书末尾的朱红方印打量几遍,默默掏出怀里揣得温热的半贯钱,递给牙人。

扇坠子换来的两贯钱,已经花费得不剩多少。

她摸了把袖中冰凉的象牙扇。

当日听得郎中警告,她不敢把象牙扇送去当铺。当铺需要立契,须得写名字按手印,她怕被人顺藤摸瓜,被不怀好意赠扇的雁二郎报官抓了她。

但京城那么大,家里急需钱。除了送当铺,说不定还有其他去路。

她开口跟牙人打听。

“如果有一件值钱的物件,不想送当铺。京城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交易的?”

牙人果然见多识广,嘿嘿一笑。“小娘子没听过鬼市?”

京城西南边,靠近瓦子门城墙下,有一处市集,叫做“鬼市”。

“天明之前,黄昏之后,普通集市收摊,轮到瓦子门的鬼市出摊。那边的买卖三不管,一不管东西来历,二不管买卖双方身份,三不管真货赝品。捡到漏是你运气好,被人骗了是你没眼光。“

应小满震惊了,“三不管?万一我把好东西卖出去,买家不肯给我钱呢!”

牙人也震惊了,“鬼市那种地方,小娘子竟想自己去卖东西?万万去不得!鬼市不讲规矩,你这般模样的小娘子去了肯定出事。就当我没说过。”

再问他鬼市如何地不讲规矩,会出什么事,牙人露出后悔神色,支支吾吾再不肯说。

牙人不肯说,自有别的地方打探。

应小满从七举人巷出来,直奔城东茶铺子。

这些天城南城北地走,去时路线不固定,回时都是顺着贯穿京城的汴河河道往南,一路过任店街,洞明桥,安定坊。安定坊附近因为有太学院的缘故,极为繁华热闹,茶肆酒楼沿街林立。

她去熟的一间茶肆,就在洞明桥下去的一间临街茶肆铺子。

当然,洞明桥这一带的茶肆贵价得很。她所谓“去熟了”,也就是前阵子春雨绵绵时节,时常站在棚子下躲雨,和这间茶博士聊熟了。

“鬼市?瓦子门外那处,京城本地人都知道。”

今日又是个绵绵阴雨天,茶肆里生意不咋地,唯一的一桌两位客人在低声争执,吵得脸红脖子粗。

没人上赶着凑霉头,茶博士空得很,看到应小满过来很是惊喜,送来一碟炒南瓜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小娘子要卖货?千万别自己去,请几个拳头大的闲汉替你去!鬼市不讲规矩,但拳头管用。对了,官府隔三差五地会清扫鬼市,看到巡捕官差别慌,记得捂着脸跑哇!”

应小满听得嘴角直抽。这是什么邪地方?

雨声淅淅沥沥,她戴起斗笠正打算冒雨归家,邻桌两个客人低声争执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其中一个怒喝,“雁家当街强抢民女!身为言官,闻风奏事,上书弹劾雁家有什么不妥当!”

对面客人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