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待在距离黑洞距离最为遥远的第七星,自然短时间内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那些尚居住在其他星的人们呢?崩落星系不只有一个尼德霍格,一旦崩落γ进一步扩张,那么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他们还能迎来安斯艾尔给你描绘那个明天吗?!”

尤萨里倏然起身,全然不顾言泽手里的小改锥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情绪越发激动:“退一万步讲,那你们呢?你们就能看到那个所谓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未来了吗?”

潘西看着已经开始到了情绪边缘的尤萨里,眼睛突然开始发疼。

不可否认尤萨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用来压他的分量居多——但是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切中了要害。他们这些从小长大在崩落星系的人,从来没有外乡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轻易,崩落星系即便再环境恶劣落后,这里也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父母亲人。

这是他们永远都无法舍弃的存在。

但即便清楚到想明白这些,潘西也忍不住去回想起很早之前那个傍晚,第七星风沙卷天的那个傍晚。

那时候他们得罪了尚归属于托兰芬的尼德霍格,在崩落星系里四处东躲西藏。他们为躲开追踪误闯进了沙丘群,整整两天的时间里,全靠艾尔背着已经说不成话的言泽在前面走,他则拉着路边翻卷出的竹席拖着被打断了腿的傅荣淮。

那是他这辈子想过最多次“不然就这么放弃了吧”的时候,如果不是艾尔在的话,他或许就真的会那么歪倒在沙地当中,成为饱经风沙腐蚀的一具白骨。

“撑住了……你们。”风声啸烈中他还是能听见艾尔在前面说着。

那时候他真的半点力气都快没有了,完全憋着最后一口气,才能跟着艾尔继续往前。他们几天没吃一点东西,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那个关头有多要命自己最清楚不过,然而艾尔背着言泽走在前面,还是一遍一遍跟他们说着话:

“托兰芬多行不义,他带着尼德霍格那群混蛋撑不了多久的,”艾尔的声音涩哑:“只要之后再有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能解决掉他,为……报仇。”

傅荣淮躺在竹席上双眸紧闭,嘴唇白得像要死了一样。潘西回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同艾尔道:“艾尔,你不要说话啦!”

万一他倒下了,自己一定走不出去,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沙丘堆里。他都不知道艾尔哪来的力气,即便背着言泽一刻不放走了这么久,也依然能跟他们说成句的话。

“潘西、傅荣淮,”但艾尔没有听他所谓保留体力的话,小王子背着言泽一脚一个沙坑地走过去,风沙瞬息将他的脚印湮灭:“还有我们言泽……我又没有跟你们说过我的家乡啊。”

潘西顿了顿道:“没有!”

那是第一次,艾尔跟他们提起自己的过去。没有提及经历动乱中的所有痛苦,艾尔只是告诉他们关于外面的一切。

“我家乡的天空,抬眼望去,可以看到很高很远的地方,”艾尔道:“极为阔远,晴天还会有很多云。”

“王城的中心有一座白塔,白塔外的草坪上有很多不知名的花,中庭还有一座蔷薇园……我的妹妹很喜欢花,在花厅里还有她用纸笺串成的长帘……”

他孜孜不倦地说着,从蓝天白云到山川湖海,外面世界的美丽被他描绘的尽致淋漓,而在那时候的潘西心里却只是有一团隐隐的、呼之欲出的光雾,但却又丝毫找不到溢出的方向。他被调动着加紧了步伐,跟在艾尔身边问道:

“艾尔,蔷薇是什么样的?”

“艾尔,喷泉又是什么?外面有那么多水吗?”

“艾尔……”

“艾尔……”

他们说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后他们找到一处躲避风沙废墟藏起来的时候,潘西还在想着那一切。最终在艾尔把傅荣淮和言泽安顿好的时候,潘西捧着那些他想象不出的美好一切,开始放声大哭:

“艾尔……艾尔,”潘西抓着他的衣角哭着道:“我从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些,我想象不出、我根本想象不出!”

那股空洞却又切实的悲切瞬间把他掩埋了,他的家乡淬满泥尘,没有蓝天白云鲜花碧树,人们的生活也被风沙磨蚀,苟且而残缺地过完一生。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最后才发现,艾尔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摸着他的头。

“不要哭了,潘西。我答应你。”

帝国的小王子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们当时所共有的那块灰沉的天空:“我们一定会改变这一切。崩落星系也会有湛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还有干净的水……这一切都是会被改变的。”

“我向你保证。”

潘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被泪糊了眼,只能埋在艾尔肩头重新放声大哭。而那时候一心求死的傅荣淮也最终睁开了眼睛,他怔怔看着昏暗的天空,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两滴下来。

“安斯艾尔,”自从失去自己的所有亲人之后,那些天里他头一次开口说了话:“我相信你,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