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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子说自家平房打雷塌了一半,带着老婆和一双儿女上门来,把灶披间进去楼梯下头顾东文和顾北武的小房间给占了,那个小房间通着这栋楼的后门,倒变成了他家的独门独房,一占就是大半年。顾阿爹是个老好人,不哈意思开口赶人走。顾阿婆信菩萨,只当行善积德。就这么日复一日又拖了半年,连住亭子间的冯阿姨都看不下去。
&esp;&esp;后来南红出了个馊主意。徐老舅喜欢夜里九点钟左右进灶披间搜罗顾家的剩菜,正好是亭子间里冯阿姨搞个人卫生的时候。顾北武瞄着徐老舅进了灶披间,就给楼上的南红打手势,南红悄悄下楼猫在亭子间门外故意扒拉门,随后顾东文咚咚咚冲下楼,大声喊:“老舅你干什么呐?”徐老舅自然会很心虚地回一声:“没干什么。”冯阿姨冲出来只看到徐老舅“做贼心虚”逃进一楼房间去的背影,这么搞了几次,是可忍孰不可忍,冯阿姨一盆洗脚水泼在了徐老舅面孔上,跳着脚从支弄骂到文化站门口。
&esp;&esp;顾阿爹出面,把便宜大舅子一家门请了出去。被他们住了一年的房间,龌龊得一塌糊涂,刚好西美说要跟着方家小姐学钢琴,顾阿婆索性把那间卖了,砌墙封门,从此眼不见为净。南红三个为这件事得意了许久,后来西美知道了,向爷娘告状他们诬赖老舅,还跑去告诉了亭子间的冯阿姨。冯阿姨尴尬之余只能呵呵呵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南红被骂了一顿,东文和北武被顾阿爹抽了几十下皮带,顾阿婆心疼归心疼,却也板着脸教训兄弟俩以后不可有害人之心。
&esp;&esp;“唉,顾西美这家伙,从小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南红摇头喟叹,她晚饭喝了半斤绍兴黄酒,吃了三只阳澄湖大闸蟹,被海风一吹,酒劲上来,对着维多利亚港湾拢起双手高声笑着喊了起来,“西美西美戆兮兮——西美西美哭唧唧——”
&esp;&esp;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当她是个疯婆子。
&esp;&esp;“吾喊侬来香港,侬做啥勿来,啊?!男宁是啥么子?有阿哥重要?侬没良心!”南红又对着远去的天星小轮嘶吼,“顾西美侬从小就没良心!滚侬只蛋!阿拉勿带侬白相!”
&esp;&esp;声音消失在汽笛声中,不知是被淹没的,还是哑掉的。
&esp;&esp;南红捉紧了栏杆拼命摇晃,恨不得撼山移海,可栏杆纹丝不动。
&esp;&esp;一只温热大手轻轻替她理顺乱糟糟的长发。
&esp;&esp;北武红着眼背靠栏杆,挡着风点了根烟,又点了根递给南红。
&esp;&esp;南红抽了抽鼻子,接过香烟,猛地吸了两口,扭头看到形销骨立却微微笑着的大哥,伸手捂住了脸,一手濡湿。
&esp;&esp;顾东文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esp;&esp;燃着的烟落到地上,烫到了谁或是没烫着,谁也没在意。
&esp;&esp;汽笛声渐渐停了,顾东文还在轻声哼唱:
&esp;&esp;“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南红西美是好宝宝,一只馒头一块糕……”
&esp;&esp;——
&esp;&esp;北武和东文是五天后从香港飞回上海的,东文不考虑肝脏移植,他要去景洪,去橄榄坝,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只买了两盒新的进口药。养和医院癌症类的药物不给多开,一次只能开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量,要求病人再去复查才能继续开处方药。查出来依然是晚期,但医生也说了病人的心态非常重要,保持好心情休息好,说不定会有奇迹。所谓的奇迹也是从半年延长到一年,或者一年半。
&esp;&esp;检查结果出来那夜,赵彦鸿陪着南红在维港码头听她指天对海地骂了半个钟头老天爷,最后两人坐在西洋菜南街尽头的马路牙子上,对着关掉的电器行默默抽烟,喝光了六瓶啤酒。南红拎着空酒瓶摇摇晃晃回家:“以后景生就是我亲儿子,你懂伐?”
&esp;&esp;赵彦鸿默默跟在她身后,应了一声嗯。
&esp;&esp;“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东文北武是好宝宝,一只馒头一块糕……”
&esp;&esp;这是赵彦鸿第一次听见顾南红唱歌。
&esp;&esp;——
&esp;&esp;临走前,北武的老同学小何来酒店找北武。两人近半年未见,恍如隔世。
&esp;&esp;“几时回北京?”小何问。
&esp;&esp;“没定,先陪我大哥去趟云南再说,”北武点上烟,“你呢?回去过元旦?”
&esp;&esp;“元旦回不去,春节吧。”
&esp;&esp;“老吴怎么样?”北武眯起眼,他这半年也没怎么和北京的旧友们联络,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他们隔山隔海了似的。
&esp;&esp;“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