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毅说得热闹,容璧听着也开心,对着京城的生活,油然向往起来。

出窍

容璧一行就这么踏上了返京的路途,途中大部分时间容璧都在马车上躺着,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一个雪人一般,吹着怕化了碰着怕碎了,都小心翼翼对待,每日大夫都来看诊,衣食住行分外精心。

每到一处,容毅便带着几个护卫出去将本地有特色的菜肴带回来,并且买了许多好保存的香料、配菜、腌制品或者干菜、咸菜、腊肉等等,容璧只看着这路途变成了吃吃喝喝拖拖拉拉的旅程,便知道必是公主有了嘱咐,知道她身上有伤,怕她受不住行路之苦,因此一路上并不赶行程,下雨就停两日,刮风又停几日,走一日倒要歇上两天,护卫和镖师们打成一片,每天只研究到哪里了,有什么好吃的。

这让容璧觉得很放松和自在,没了那种在贵人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她有时候在车上看着外边风景,手里拿着当地的地方志翻着,吃吃喝喝,有时候竟然还会想起宝函宫里侍弄蔬菜做羹汤的日子,也不知道如今太子在做什么。

元钧仍然是每日里的清静无为……他百无聊赖地养伤,其中数次寻找那玄之又玄的一刹那的交换身体的契机,但却寻找不到,想来应该是自己灵魂受创太重,如果继续在那具身躯里,就会影响到那具身躯的健康,因此便被排斥出来。

于是元钧这些日子开始借一些玄之又玄的佛家、道家的经典来研读,甚至还遣人去请国师冲霄道长来,说是有些道家的典籍问题读不懂,想请教请教。

太子要请国师,自然侍卫们不敢请,但却也不敢瞒着,毕竟如今弋阳公主正是势盛之时,皇上待太子仍然看上去不错。

于是很快报到了元自虚那里,元自虚却仿佛浑不在意:“去吧,和太子说,太子年纪轻,就开始学这些其实有些不大好,莫要移了性情,浅尝辄止即可。”面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显然心情极好,等来传话的人走后,才笑着对李东福说道:“这是另辟蹊径,想投朕所好了?”显然极为享受亲生儿子不得不压低自尊在自己手下挣扎、百般讨好自己的过程。

李东福在一旁不敢说话,心里只想到了逗弄爪下猎物的猫,心中悚然,过了一会儿才陪笑道:“奴婢听太子殿下说,是听说前些日子太子垂危之时,是国师施展法会驱邪,他才能苏醒过来,心中感激,想要亲自感谢道长,又兼着请教一些道家的学问,好长些知识。”

元自虚不以为意道:“恐怕宫里之前是有些不干净,国师办了法会,果然连朕睡得都安稳了些——但他也是一国太子,皇帝奉天承命,任他们什么有道之士,本就该为天子效命,侍奉皇家,若是一味抬高他们,倒让他们恃才傲物,认不清自己地位。”

李东福心中凛然。

冲霄道长已被引着进入了宝函宫。宝函宫四处都放着炭炉,因而十分温暖,空气里隐隐有着淡淡的佛手香。

太子元钧大病初愈,斜斜靠在一张扶手软榻上,神色放松而惬意,杏黄衫子外披着狐裘,左手腕上缠着一长串的一百零八珠菩提玉珠,另外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弄着浅绿色的珠子,沉静舒缓。听内侍报说人来了,太子才微微抬眼看向座下,气度高华,眸光波澜不惊,这是属于上位者常有的高傲的轻慢。

冲霄一怔,太子被囚禁已久,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会看到一个病重阴郁,形销骨立的太子,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这样高贵清华的储君。囚禁的太子也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原本觉得自己深得皇帝宠信,在外面一直是趾高气扬的,如今和太子才打了个照面,就不由自主慑于那股隐隐的威压,竟然下意识行了大礼:“贫道拜见太子殿下。”

元钧微一抬手:“国师请起,今日劳烦国师移驾,是孤有些道家玄术有些不解之处,想要请教国师。”

冲霄历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否则也不会被多疑的元自虚信重。他一进来便看元钧手里捏着佛珠,少不得斟酌着说起那什么佛道本一家,儒释道三教合一,这也本就是他擅长的,朝廷大臣们都喜欢这一套:“佛教说三身七识,道教三魂七魄——可知这法理总有共通之处。”

元钧一直听得十分认真,眼神凝注于冲霄面上,虚心问道:“佛教以为‘形神一体,形为神之质,神为形之用,形灭而神亦随之灭’,神魂将会转世;道教却称元神能够出窍,譬如庄周,元神出窍如羽蝶,翩翩然世间。请问道长,这人之神魂究竟有没有可能出窍?”

冲霄见这问得古怪,心下暗自想着不知太子究竟这一问的意思,含笑着只说那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的老生常谈的道家理论。

元钧听了一会儿,并不纠结于那些玄之又玄的清谈理论,只追问:“孤重病之中,同样仿佛清气浮于空中,因着我关心长姐,飘飘荡荡,仿似云朵,与鸿鸟北飞,一路飞往北关,然后看到吾长姐弋阳公主,红裙银甲,身重眉低,正安排守将守城。”

冲霄笑道:“太子殿下想来思念公主过甚,这才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