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动作。

分明知晓她是皇家子嗣,可依然不见对其余人那般的恼恨,只有纯澈和希冀,好似她早已与众不同。

前世,陆景幽从不会这样看她。

白日里他们互不相见,到了深夜,他会勾开她的衣结,用撕裂的布条或是缠着银铃的细链束缚手腕,将她困在帷幔之中细细磋磨。

他沉醉贪恋的眸光中,总带着肆意疯狂,仿佛每夜都要穷尽气力把她揉碎,再丢进索取欲念的海洋之中辗转飘荡,至死方休。

每每声嘶力竭、泪眼朦胧之时望去,都觉得他的眸中弥散着浓雾,那神色似悲似喜,浸染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此时,陆嘉念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

她没忘记,起初是来杀人灭口的。

就算深思熟虑后没下手,那也绝不可能救他,毕竟前世仇怨尚在,更何况昨日情势所迫,她已经顺手帮了一回了。

如此想着,陆嘉念心神安定不少,可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装作没看见,低下头把玩着暖手小炉。

“公主,您看这枝梅花如何?奴婢瞧着和宫里的白瓷瓶很是相配呢!”柳叶凑巧在这时打断,笑嘻嘻地指着眼前的梅树道。

陆嘉念得救般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忽视了陆景幽的目光,看也没看就轻巧地应声道:

“尚可,就它吧。”

“好嘞!”

柳叶兴致勃勃地上前折枝,陆嘉念在一旁静静等着,心里还是乱糟糟的,终是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

陆景幽看懂了她方才的意思,眸中光芒在风雪中熄灭,长睫之下雾蒙蒙地笼罩着浅淡且习以为常的失落。

就像丧家之犬,受了冷落却连委屈的资格也没有。

见她回首,他又艰难地撑着身子,眼看着就要再次燃起光亮,惊得陆嘉念赶忙收回视线,拉着柳叶道:

“天色晚了,风雪又大,快些回去吧,仔细母后怪罪!”

柳叶点头,二人相伴登上马车。

行进之中,陆嘉念好几回抬手想掀开车帘,最后又都在刚触及之时收了回去。

直到马车彻底远离冷宫,她才抚平心绪,冷静地思量起这事儿。

不论陆景幽看起来多么凄惨,他到底是活了下来。

他又不是铁打的,浑身是伤还能安然无恙,保不齐是背后有人帮他,所有狼狈落魄都只是表象罢了。

前世众人皆因被他蒙蔽而松懈,若她今生再上当,才是真的犯傻。

说不准过几日再来看,他的伤早就不治而愈,还会笑怜悯之人天真呢。

陆嘉念反复斟酌,终于说服了自己,暗暗庆幸方才没有心软。

夜幕落下,宫人们都去用膳歇息了,冷宫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陆景幽依然倒在雪地里,目送着马车彻底走远,谨慎地四下环顾,确信无人看见后才迅速站起来。

他的动作利落果决,半点不见刚才的弱小无力,眸光早已同往常一样深沉冷厉,仿佛方才的单纯可怜从未存在过。

他望着漱玉宫的方向,隐约看见亮起灯火时勾唇轻笑,一闪身隐于夜色之中。

回到冷宫,阖上宫门,陆景幽气定神闲地坐于石凳上,指节颇有节律地敲击着石桌,眼尾上扬的眸中翻涌着夜色,不知又在筹算着什么。

月色描绘着他孤傲锐利的棱角,在地砖投下颀长身影,矜贵出尘之气与断垣残壁格格不入,宛如随时摧毁牢笼的困兽。

不一会儿,另一个黑影默默出现在他的身后,虔诚地半跪行礼,低声道:

“主上,东西带来了。”

陆景幽淡淡颔首,那人便双手呈上,原是些许炙牛肉和一瓶伤药。

肉香飘散,角落里的小黄狗闻着味儿过来,饿了几天似的直扑腾,叼着陆景幽的衣角摇尾巴。

那人上前便要驱赶,陆景幽挥手阻止,含笑端起那碟肉,引诱般在小黄狗眼前晃悠,随后慷慨地尽数倾倒在地上,任由它大快朵颐。

他又信手拿起金创药,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瓶身上象征燕北的图腾。

“主上,这是从燕北旧部那儿搜罗来的,让我帮您”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得清脆的”哗啦“一声。

陆景幽目光一凛,竟是将药瓶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那人急得满头大汗,而陆景幽始终悠闲淡定,仿佛只是随性打翻了茶盏一般轻松,甚至眼底的玩味愈发明显。

“主上,您不用这些,会没命的”

那人恳切地跪下劝阻,愁容中尽是担忧和不解。

陆景幽笑而不语,不以为然地起身,累累伤痕在月下更为惨淡,衬得他仿佛布满裂痕的瓷器般一触即碎。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眼前浮现方才那双躲闪动摇的杏眸,还有她无措离去的倩影。

作者有话说:

陆狗:她在看我!她心里有我!

陆嘉念:谁在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