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阻挡。

“戏服破了补丁缝成花色

大鼓敲旧了满屋斑驳

改成商场的老戏院

上次路过墙上还贴着……”

人潮之中“从河大戏院”的两侧,高楼拔地而起,那本来很高很大的戏院,渐渐变成了最低矮的那个。

终于,“从河大戏院”的招牌也被人拆除,粉刷过的墙壁上,残留的旧海报,早就已经褪了色。

“你说头发就像被大风吹白了

挡不了遮不住就随它去了

夜晚路边小角落有人唱着

哑锣破鼓二胡弦松了……”

夜晚,路边小角落里,七八个票友,敲打着锣鼓,拉着变调了的二胡。

没有灯光,没有观众,所有的人都藏身在黑暗中,还有一个人站在黑暗中,轻轻唱着: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宅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那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戏腔!

不,就是戏剧!

张嘴巴,直气管,立软腭,闭鼻腔,青衣的唱腔,在夜色中回荡。

老人张大嘴巴听着。

“唱的真好!这是哪个名角儿?这是正宗的荀派唱腔啊!”

这不是哪个角儿,这是谷小白。

谷小白唱青衣,俏丽、轻盈、毫不费力,虽然唱的是《玉堂春》中《苏三起解》这一段,但听起来却依然娇雅妩媚、清秀俊美。

一段唱完,黑暗中锣鼓散去,二胡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温暖的钢琴声,再次响起。

“刷”一声,黑暗中有人点燃了一根火柴。

照亮了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张黑白照片,镜头慢慢推进,推进,直到完全进入了黑白照片里……

黑白的画面渐渐有了一点暖色,一名俊美无比的少年,站在舞台上,丹凤眼,柳叶眉,眉心一点朱砂痣,长袖半遮面,这青衣扮相,倾国倾城!

舞台下,人山人海,欢呼叫好。

一名少女满面娇羞,凝望着台上。

两个人突然对望了。

老人看着那画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曾颠倒众生。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过迷妹?

谁还不是个大明星似的?

“红木箱镶花镜奶奶的梳妆盒

黑白照片里悄悄藏着俊俏小伙

青衣长袖谁偷偷帮你洗了

又是谁默默把你茶水温热

起云手眼波转看的是谁

那一笑是谁的玉堂春色

这件亲手补过的花褶

你走后再没舍得穿过……”

最后一句听完,老人张大嘴巴,像是金鱼一样,拼命喘着气。

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戏腔,再起。

“想起当年落楼院

得遇公子配良缘

被送入洪洞身遭难

奴蒙冤入狱险被刀残

如今沉冤得明辨

与公子重相见

苦尽甜来喜心间

满面春风我出察院

白衣庵等候公子团圆……”

舞台上,谷小白唱着《玉堂春》最后一幕,云手碎步,眼波流转,似喜似嗔。

身上,一件花褶,长袖之下破损处,一朵娇俏的牡丹花悄然绽放。

《青衣》!

网络上,不知道多少人,听这首歌一遍又一遍。

看着那v泪流满面。

这不是一首歌。

是一个孙子对祖父的眷恋。

也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是这世间最美的爱情故事。

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就此定下了一生良缘。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长相厮守。

以及你走之后,我对你永远难忘的怀念。

总有一天,我也会随你而去,我们白衣庵里侯团圆……

这天晚上,黄元平和老人抵足而眠,聊了许多往昔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

黄元平吃完早饭回学校,出门之后,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隐约的唱腔。

“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在楼下来了沈燕林……”

旧平房里,老人对镜描粉墨,然后打开了樟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件破旧的花褶,穿在了身上。

他转身,看向了那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轻捏兰花指,亮身段,唱青衣!

这世界上,唱戏比我好听的人多得是,为何你却喜欢听我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