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相请我去书房一叙。

这是他头一回要见我,我莫名又忐忑,可出于对内相的敬重,我还是去了。

书房里,他迟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身居高位的人哪怕性子再和善,气势也是会压人的,我不想露怯,只好沉默。

“萧家的孩子……”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是一句话就戳中了我的痛脚,我不是萧家的孩子。

“内相,晚辈……”

我本来想解释,却被他一句话打断了,他问我可有婚配。

一般情况下,问这句话,都是动了说媒的心思。

我摇摇头,我未曾婚配,这不必说谎,但是我也不能承谢家这个恩,不管内相要说的人家是谁,我都不能答应,还是那句话,我身在泥潭,不能将无辜女子拉进来。

“晚辈心有所属,只能辜负内相的好意了。”

“心有所属?”

他似是有些惊讶,又带着高兴,仿佛这媒他说得不情不愿,眼下终得解脱。

我没再叨扰,起身告辞,一道人影却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你的话,当真吗?”

“哎呀呀,”内相大惊失色,“你怎么出来了?”

我抬眼,就瞧见摘星宴那天见过的姑娘出现在眼前,我后退了一步,心情复杂得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大约是有欢喜的,我没想到今天这桩亲事,说的人竟然是她,我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她一次。

可更多的是惶恐,如果是她,那就更不行了。

我自己过得忍气吞声就算了,可不能让她这样的骄女也过这种日子。

“谢姑娘。”

我低头见礼,连眼都不敢抬。

她却径直走到了我跟前:“你当真心有所属吗?”

人对许多事兴许真的有预感,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生命同重的恐慌,可我还是点了头。

我不能太自私。

“对不住姑娘了。”

她好一会儿才笑起来:“没什么对不住的,婚姻大事,你情我愿,既然如此,不强求公子了。”

故事的最初4

世上这般不识好歹的人,大约只有我一个吧。

日子继续无波无澜,再没有人和我提起婚事,我其实以为谢济会来揍我一顿的,但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态度和往常无异。

我没有因此松口气,反倒心口莫名的空荡,或许被看见只是错觉,我终究还是要回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去。

但这种心思只能埋在心里,说出口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

临近年关,学子们都各回各家,唯有我带着钟青钟白仍旧住在家学里,后来谢济知道了这件事,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厢房给我,我没犹豫多久就搬了过去。

我倒也不是穷困到连间房屋都赁不起,就算这几年被萧家陆陆续续吞了十来间铺子,我也仍旧攒下了不少家产,前阵子钟白也出去找过宅子,甚至都谈好价钱了,可我却反悔了。

我不想搬出谢家。

我总是想起那个姑娘,想起梅林里的偶遇,想起摘星宴上她看我的那一眼……那么多人,她怎么就看见我了呢?

明明那天最耀眼的人是祁砚。

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不愿意走,明知道拒绝亲事后,我已经再没有机会了,可就是想靠她稍微近一点。

除夕那天,阖家团圆,我们三个也在谢济的厢房里摆上了酒菜,打算过个清清静静的年,可房门却被敲响了,那个叫沧海的丫头出现在门外,送了个食盒来。

“除夕夜,厨房做的饺子,给萧公子尝尝,也算是应景。”

钟白连忙道谢,将食盒提了进来,青州过年是要吃饺子的,虽然在那边的日子过得不舒服,可毕竟是年节,总觉得吃了这东西才算是过年。

但一口,只有一口我就顿住了,可我还是咽了下去。

“手艺不错,你们也别客气。”

是兄弟,就同甘共苦。

两人都没防备,一口就将饺子塞了进去,随即张嘴吐了出来。

“我说爷,大年节的你怎么还坑人?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钟白哇哇抱怨,边抱怨还边呸呸直啐口水,“这谢家的厨子会不会做饺子?齁咸就算了,还没煮熟。”

我没理他,心里琢磨着这大约是故意的,因为我没答应那桩婚事。

我可能是病了,竟然还有些高兴。

我们在炭盆上架了口小锅,将饺子重新煮熟,就着酒吃了下去,钟白吃得龇牙咧嘴,说要去给谢家的厨子套麻袋。

那天窗外的烟花很美,京城总是比兰陵繁华的,连烟花都要更别致,只是满天绚烂里,我又想起了那位姑娘,那可望不可即的骄阳。

大年初一那天,来谢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我没有出去添乱,却仍旧听见了闲言碎语,说王家的姑娘摔坏了谢蕴最喜欢的一盏花灯,那姑娘年岁还小,谢蕴不好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