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了,一个人若能多智至此,哪怕是为了天下安稳,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可惜,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未雨绸缪,殷稷摇了摇头。

“朕只是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番。”

“如何挣扎?”

殷稷抬眼扫过周遭密密麻麻的将士,轻声道:“他们。”

他想试试,在这场他和先皇的博弈中,有没有人不看正统,不看出身,只看他曾经也算是为国为民的份上,而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那双清亮的眼睛因为接连几日的休息不足已经布满血丝,可目光落在人身上时,却仍旧蕴含着挣脱不开的力量,轻易就能动摇人的心神。

可惜对守城军来说,良知已经无关紧要,胜利唾手可得,青云之路就在眼前,他们绝不可能放弃。

他们抬眼看着殷稷,眼底逐渐染上贪婪和杀意,清晰地将他定位成了敌人,完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人还不计前嫌,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殷稷眼神越发沉静,他静静侧开头,看向了吴敬中。

他一言未发,可吴敬中却羞惭地低下了头,他不是没有敬佩过,可惜过这位新帝,但正统不可违逆,先皇的遗诏更不能违逆。

他在那沉甸甸的目光里僵持了很久,还是悲叹一声开了口:“皇上,请您退位吧。”

“朕可以退位,”殷稷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情绪并不见起伏,“可你们要扶持谁继位呢?谁比朕更合适这个位置?”

吴敬中一时哑然,先皇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复齐王位,命他登基,可齐王当初被谢家抖落出了那么多罪证,桩桩件件,都让人发指,他根本配不上皇位……

可那是先皇遗诏,他能如何?

吴敬中左右为难,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忽然传了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就瞧见有人正策马疾驰而来,背上鲜红的令旗十分醒目,这是传令官。

无力回天

“报!”

传令官带着一身血滚落马下,仓皇中他没察觉到情形不对,只在人群里看见了那抹醒目的明黄,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边境军谋反,居庸关被破,敌军正朝京城而来!”

边境军攻破了居庸关?

这噩耗宛如雷霆,轰然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薛京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传令官,不是没有边境军吗?不是说那是调虎离山的饵吗?怎么会真的有这么一批人呢?

就算有,他们又怎么能破得了居庸关呢?边境骑兵只有三千人而已,可居庸关却有守军一万,还有半数京北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军报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这是虚张声势的手段?会不会……

“钟青被骗了,不是只有三千人。”

殷稷低声开口,打破了薛京脑海里不停浮现的所有名为侥幸的念头,他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再没了言语。

吴敬中从震惊中回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靖安侯:“边境军是你调来的?你真的打算谋反?”

靖安侯眼睛微不可查地一缩,却在眨眼间就平复了下来,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再次将遗诏递到了吴敬中面前:“我所作所为皆是奉先皇遗诏,吴统领不必多虑。”

吴敬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很清楚靖安侯这话不对,不管怎么样,调离边境军都太过分了,尤其是在边境并不安宁的前提下。

可京北营只剩了他手下这一半,那些南下的边境军既然能冲破居庸关,又怎么会将他这半数京北营的人放在眼里?

若是不站在靖安侯这一边,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他看了眼自己手下的兵,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不能不管。

本就偏向靖安侯的心彻底歪了过去,他远远朝那抹明黄的影子看了过去,对方却仿佛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再没有看他一眼。

靖安侯却忽然有些急躁起来,他看向殷稷:“事已至此,皇上还要再试试吗?”

“不必了……”殷稷收回目光,“大局已定。”

靖安侯沉默下去,明明他筹谋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可等殷稷真的放弃抵抗时,他却又莫名不忍了起来,说来也可笑,曾经他可是一夜斩杀上百人,眼都没眨一下的杀神。

“皇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难得起了弥补的心思,想替他完成遗愿。

可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便骤然闪过,薛京猝然出手,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急速崩裂,以命搏命般朝他凶悍袭来,靖安侯猝不及防之下竟险些被他得了手,虽然最后还是躲了过去,可肩膀处的衣裳却也被割破了。

他脸一沉,抬眼朝薛京看了过去,对方已经被扑过来的陈安阻截在了两步之外,一双狰狞狠厉的眸子却仍旧死死盯着他,那模样像极了一头凶兽。

他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原本他的杀意都集中在殷稷身上,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些给眼前这个男人,连手都下意识摸向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