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害怕。

一旦睁开眼,就会被陌生的大人们送去某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家里,像是丢一隻小猫小狗那样。

妈妈不在了。

舅舅也不要他了。

小小的鼻翼抽动时,晏雪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之中带着沉稳,一锤定音。

“就留在秦家了。”

晏雪湿漉漉的黑色睫毛颤了颤,听出了极有特点的声音。

那个好看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哥哥,是说要把他留在家里吗?

床边有人叹气:“我的大少爷,你养啊?”

晏雪瘪瘪嘴,小手再次用力抓紧被子。

这是谁?

还是不要他。

“是,我养。”

沉下去的音色,像是琴键按到了低音,比方才更加坚定。

短短三个字,让晏雪缓缓睁开了细长濡湿的黑睫。

在一层泪意朦胧的氤氲水汽里,晏雪看到了高挑英俊的哥哥朝自己他俯身下来。

罕见的深灰瞳眸上方,是扬起入鬓的浓眉。

一根长指如扇骨,从他肉嘟嘟的小奶膘上轻轻刮过。

秦勖的眉眼间带着浅淡舒朗的笑意:“叫叔叔。”

低低的声音如同一阵晚风,沙沙地拂过初夏的嫩绿叶片。

晏雪懵懂地注视着哥哥飞扬的眉与狭长带笑的眼,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哥哥的手指,乖乖地唤了一声:“叔叔~”

湿哒哒的睫毛,细声细气的柔软嗓音,多像是一隻被上天遗弃的雨中小猫。

晏雪的头髮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温柔宽厚。

他的鼻尖连同眼眶,都发酸。

秦勖感受到柔软蓬松的头髮从指缝间滑过,低头盯着他漆黑的大眼睛再度蓄起晶莹的泪液:“没有人欺负你了,别哭。”

晏雪用力地点了下头,紧紧地抿着唇。

一双泪光闪烁的明眸,化作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深深地印入了少年秦勖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意气风发。

一旁的秦庄用力咳嗽一声,拚命给儿子使眼色,显然是对此有意见。

许婉云刚才见着晏雪眼里含泪又不吭气的小可怜模样,已经有些于心不忍。

此刻,用胳膊肘重重杵了一下丈夫的手臂。

秦庄转过去看着眼圈泛红的太甜,皱眉:“这……”

秦勖听见父亲的响动,站直身体,对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我留下照顾他。”

晏雪仰起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姿高挑的哥哥。

许婉云还要说什么,秦勖看向她:“妈,你回去同家里人说一声,收拾出一间卧室,要靠着我的房间。”

秦庄正要呵斥他用什么语气和妈妈说话,便见他转向自己。

这儿子,是秦老爷子带大的。

隔代亲归亲,严也是严,只是养到十岁就开始不受大人管束。

秦庄私底下对许婉云常说,我们这儿子,看着是个矜贵的豪门少爷样,脾气完全是养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有一天如果动了真格,那倔起来,肯定是老爷子自己都拽不住。

现在刚十五岁,人已经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还高,性子又比同龄人沉静无数倍。

秦庄时常往他脸上看一眼,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与儿子对视,嘴唇动了动,绷着脸,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秦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爸,找到他舅舅把事情处理一下。您知道,我去处理,没有您面子大。”

秦庄瞪他一眼,不加掩饰地训斥:“你现在也是人大脾气大了,都敢自己做主,还敢使唤我跟你妈。”

刚说完,他就发现,床上那小不点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自己。

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

秦庄默了默,摆摆手,无奈叹气:“行吧,就这么着。”

等夫妻俩从病房出来。

许婉云趁着关门的间隙,望见儿子倒了水,一点点地喂那孩子。

明亮的灯光下,那孩子睁大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溜溜地在观察面前的哥哥。

许婉云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意外没了的孩子。

她看一眼秦庄,没做声,没有提。

秦庄安排一个保镖,一个助理留在医院负责办事。

安静的走廊里,许婉云对秦庄道:“这孩子得好好补一补,我记得阿勖六岁时,已经很高。”

“是啊,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六岁就敢跑去骑我的冠军马!”

秦庄这辈子不玩车不玩表,钟情养马。

不过,对于病房里的孩子,他还是有些犹豫。

这养一个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道:“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许婉云笑了:“你爸,你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