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噜往前,祁砚再次立在马车边停住了,直到那辆车越走越远,远到几乎看不见影子,他才回神,打开竹筒仰头将里头煲得粘稠的汤水灌了进去。

行至保州城时,队伍驻扎了下来,此行还有自青州肃州等处的调兵,他们会在这里汇合,而后一同北上,殷稷便也不着急现在行军。

将士们扎好了营帐,挨个来敲车窗通知家眷们,井若云却没动弹,外头好像升起了火堆,有火头军开始做饭,跳动的火苗将一道人影投射在了马车上,井若云认得出来,那是祁砚。

“阿云,我有话要和你说。”

沉默许久祁砚才隔着车窗开口,井若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终究会来,她再怎么抗拒也躲不了。

她看了眼手里不成样子的纸团,抬手扔到了角落里,轻轻应了一声:“大人说吧。”

祁砚却又没了言语,片刻后他打开车门走了进来,明明话是对她说的,目光却一直看着车厢一角:“我此去巡视,路上颠簸跋涉,必定会十分辛苦,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跟着皇上他们会更好,你和付姑娘也熟悉,做个伴……”

“我若是说,不怕辛苦呢?”

井若云抬眼直视着他,眼里带着脆弱的期待,仿佛一碰就能碎,祁砚看见了,却再次扭开了头:“听话,这对大家都好。”

井若云再次低下头,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了。”

祁砚又看了她一眼,难堪和愧疚涌上心头,可关乎到谢蕴的安危,他只能如此。

“等我巡视完就去丰州接你,我一定会去的。”

井若云看他两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祁砚连忙起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等下了马车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井若云答应了就好,其实也未必会出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说不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告诉她原因,也能少生枝节。

他一阵自欺欺人后,情绪勉强平静下来,抬脚正要走却发现衣角带了什么东西下来,他低头一瞧,是个纸团。

他随手打开,看清楚内容时,脸色却瞬间变了。

这是陈立给他的信,上面说的就是他要井若云北上的原因,她刚才答应的时候,什么都知道。

交易

祁砚呆立当场,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车窗忽然被打开,井若云看了出来,瞧见他手里拿着那纸团目光暗淡了些:“撕了吧,也没什么用处。”

祁砚冻僵了一般,迟迟没有反应,井若云却似是不想再等,话音落下就缩回了马车里。

“阿云,对不起。”

祁砚慌忙开口,他很有些无地自容,欺骗本就卑劣,他还被人发现了,若是此时连承认和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井若云眼眶红了一下,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才开口:“大人,你就那么喜欢付姑娘吗?”

祁砚没有开口,他不能承认,他本意是想保护谢蕴,可若是承认了,说不准井若云就会心生怨恨,那不是他想看见的结果。

“不是她的原因,我是为大局考虑,这次的确是我诓骗了你,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若你能做好,回京后我就与你完婚。”

井若云默默念着最后两个字,恍然想起来当初她逃出皇宫,奄奄一息时候被祁砚救回府里的情形,那时候这个男人只问了她一句话。

他说,我可以收留你,但你要为我办事,你愿意吗?

她愿意,所以没有资格计较这一切。

“完婚……”

她又重复了一遍,才抬眼看向祁砚,“我们会完婚吗?”

“会的,我保证。”

那双眼睛里满是坚定,井若云知道他素来守诺,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可,能等到吗?

罢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好。”

祁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恰好有将士来说皇帝传召,他又匆忙保证了几句便走了,等他的身影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井若云才再次低下头。

她恍然想起前天晚上祁砚来找自己的情形,他说要带她去巡视地方,她拒绝了,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那位付姑娘,可惜祁砚不听,他说想让她陪着。

明明那句话说得很不用心,可她就是信了。

她抱着侥幸答应下来,她以为很快就会和圣驾分开,到时候她还是有理由不听主子爷吩咐的,虽然会付出一些代价,但祁砚说不定能保护她呢?

可那样的侥幸在她回府后就散了,她给祁砚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封信,那一刻她才明白此行她真正的用处。

或许不只是此行,当初祁砚救她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想好了。

对方没有遮掩,是她自欺欺人。

她没有下车,窝在车厢里睡的浑浑噩噩,脑海里却有两张脸挥之不去,忽而是她那可怕的主子爷,忽而又是祁砚,一个要她杀了付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