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章攥紧了五指,整洁平滑的指甲嵌入掌心,她端起搁在一旁的柠檬水,小口啜咂,试图掩盖自己微微发颤的呼吸。

“…什么意思。”

倘若此时身边人是洛珩,一定能察觉她话语下含藏的起伏。

只是张倩倩,那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女子,不仅没有注意她一瞬变换的眸光,反而愈发起劲,絮絮叨叨到一半才发觉有些不妥。

“我都忘记问了,唐老师,你……呃,不介意这个吧?”

张倩倩小心翼翼地,唐言章盯着她有些毛躁的发尾,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

“嗯……该怎么说呢……”

“从头说吧。”唐言章放下玻璃杯,语气温淡。

“从头啊,我想想…我和洛珩其实刚入学的时候并不算很熟,虽然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要知道,能进京国交的人,基本全是那种家境优渥成绩又好的。”

张倩倩叉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所以一开始,我也对她有点偏见。”

她还记得刚入学的洛珩,不声不响地,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一旁画室里。她读设计,而设计室距离画室仅几步距离,因此每次她端着饭回来吃时,总能看到那个孤纤瘦削的少女对着空白的画布,一坐就是一个傍晚。

要不是之前因为一起躲活动,阴差阳错认识了,她还以为洛珩是学美术的。

洛珩话少,偏生她话多。或许外向的人对于内向的朋友天生带有一种拯救的心理。她开始习惯拐进那个光线不足,通常也没什么人进的画室里与洛珩胡天侃地。

东拉西扯,学校八卦,什么都说。

她知道洛珩的成绩不好,京国交入学后有好几场不同类型的小考,从那时起便有流言说她是靠钱买进的京国交。

只不过对她的偏见,从看见了洛珩的那一眼开始便散了。

没办法,谁叫她张倩倩就喜欢以貌取人呢。

只是习惯了和她一起躲在画室里聊天的日子,面对朋友忽然的离开,她习以为常的生活节奏被一下打乱。

grace成了洛珩的升学指导。

京国交生源很少,每年只收百来人,因此有一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便能传得人尽皆知。而她们那一届的人都知道,京国交那个妩媚又神秘的心理老师,会在他们上课时,百无聊赖地抱臂候在门外。

grace极少露面,除却上课外,平日里要见她一眼通常都要专门去心理咨询室预约。

所有同学都知道,grace等的人就是洛珩。

自那之后,张倩倩便极少再在画室里见她。她们的课程安排不同,洛珩下课时,她还关在设计室里对着那些布料折腾。

她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洛珩。

只是每次远远见了她,那个蓬松着长发,眸光冷冷淡淡,却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少女,都会落后半步跟着那个慵懒随性的金发女人。

二人走在一起的气场实在太过契合。

她伸出去的手又缩回。

“…真是重色轻友,有了那个心理老师,ava往后都不来找我了。”张倩倩叹气,腮帮子塞得鼓鼓,“她俩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多同学都说那个老师私下一直在帮ava补课,俩人形影不离的。听说有时候啊,那个老师上课,ava也会去课室外面等她。”

她絮絮叨叨地将二人相处的细节都说与她知,却没有注意到唐言章从她开口那刻起便一直发颤的指尖。

……

唐言章垂下眼,周围客人低声的谈话声伴着背景悠扬的小提琴曲,像雨点一样密密砸进她的耳畔。

“她跟你承认过吗?”

玻璃杯里的水已经见底,唐言章深呼吸,试图将空气里那些燥密而散不去的烦闷散去。

“这个倒是没有,我之前也问过她跟grace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张倩倩话语一收,“哦,那个老师就叫grace。”

她忽然注意到唐言章原本端庄挺拔的肩变得下塌,眼眸藏在睫毛打下的阴影中,辨不清里面含了什么情绪。

没由来的,她的心微微一沉。

她斟酌着开口:“我也不是很了解那个老师,就,反正洛珩没承认,还说不要以讹传讹。但我们都知道,她是在保护grace,流言最盛的那段时间,grace就辞职了。”

或许是说到现在她的良心终于出现了,又或许是身侧年长女人明显降下去的一截情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张倩倩张了张口,赶忙找补。

“唐老师,虽说洛珩她吧…呃,这么看好像有些离经叛道。但她真的很优秀很优秀,后面状态越来越好,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奖拿到手软的那种……最后还考去了qs前五的大学。”

她提心吊胆地将洛珩之后的成绩如数家珍,却没想到她每蹦一个字出来,唐言章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张倩倩哑火了。半晌,她才听见唐言章开口。

“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