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呼其名,是属不敬,尤其在士人之间。

可赵鸢仍是这样唤了他的名字,在这一刻,她抛下了世俗赋予她的全部礼数。

“请你等等我。”她坚定而自信道:“我天资有限,走得比你慢一些,却很有毅力。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走到你的身边。”

有那么一瞬,李凭云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是如此坚定,像一把所向披靡刀锋,刺穿他这一生。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未说出口,赵鸢将其留在心底:到时候,我们都不会冷了。

李凭云失神地看着她,良久良久,久到月亮都升上了天,久到赵鸢心砰砰跳个不停。

赵鸢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是讲究,不以为有不得体之处。她内心忐忑:这厮难不成对我压根没有意思,所以才这幅狗德行?

“赵大人,有事求我,直说就行。”

不愧是李凭云啊!她眨个眼就被看穿了全部目的。

赵鸢哈哈一笑,掩饰了被戳穿的尴尬,“李大人,真是英明,我这次来找你呢,是想着周禄已经走了,太和县也没别的麻烦,可否请你替我照看两天衙门?”

李凭云警戒道:“你去何处?”

“秋试马上就要进行,其中多少龃龉,你我都知道。现在甜枣兄被革职,负责州内秋试的是参军梁威,他乃晋王旧部,怎可能公平对待我县举子?既然我已经预知这一点,就要提前做准备。”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亲自护送举子去州府参加秋试,他们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太和县的读书人,我会让他们得不偿失。”

“好啊,我等你。”

“什么?”

李凭云的回答出乎意料。

赵鸢以为,他得先批评一顿自己,再说一通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个蠢货。

“赵大人,我等你。”

第一次得到李凭云的支持,赵鸢难以置信了:“李大人,不劝劝我么?”

“你会听话么?”

“李大人难道,你不觉得我的办法太蠢,太冒险么?”

“嗯,确实。”李凭云点头,“比起我来,是蠢了些。”

可若无人去做这些事,谁能给世人公道?

能给世人公道的人,必不是个蠢人。

她何其聪明,何其尖锐。

“李大人,咱们读书人要注意谦逊。”

“赵大人,早去早回,我等你。”

少年人不知“等”这个字的可怕,他开玩笑似地说出口,而她就为了这一个字,半生都在泥泞里鞭笞着自己向前走。

“不要停下”

二十八岁的赵鸢自梦中惊醒,满室昏黑,长夜未明。

睡在她外室的侍女小甜菜听到了她梦里的呼喊,匆忙赶来:“大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呆呆看着窗外,那里还是一片浓黑,仿佛永远等不到天明。

见她此状,小甜菜心有灵犀:“大人,你是不是梦到那位大人了?”

她摇摇头,“不是,你去睡吧。”

小甜菜打着哈欠离去,而赵鸢独自坐到天明。

她不断对自己说,赵鸢,你要向前走。

你要向前走,向前走。

向前走。

不要停。

向前走,走出这片黑夜,他在尽头等你。

惟步履不停,才见得黎明。

可那日因为有雨,天明来得尤其晚。

生死在天1

赵鸢带着太和县的举子们上州府赶考,这是她政治生涯上第一次铤而走险。

六子想着赵鸢一离开,自己终于能偷懒几日了,当夜就摆起了大爷姿态,对将和赵鸢一同前往州府的胡十三郎炫耀:“这主子太勤奋也不是个好事,你看你,接下来几天,要照顾十几个举子的吃喝拉撒,再看我,我想干啥就干啥。”

胡十三郎恨不得把自己底裤糊六子脸上。

“可闭嘴吧,老子现在就撒泡尿让你看看你这幅小人嘴脸。”

要说一个女人带着一帮男人赶考,实在不像话。

于是赵鸢打算女扮男装,掩人耳目。

如今的她在各路人马的熏陶之下,已有了一定的江湖经验,直到女扮男装是很容易被识破的,于是特地从胡十三郎那里借来一副马鬃毛做的络腮胡,粘在脸上,又特意画粗了眉,用碳粉糊糊脸

这要还能认出她是个姑娘家,她把赵鸢两字倒着写。

此次州府赶考,在衙门门口集合,她是领头人,自是第一个抵达。赵鸢同门口的衙役打完招呼,下台阶时,看到远处一对男女向自己走来。

男子极高,步履轻慢,女子个头只到男子肩膀,走得又急又冲,风风火火。

二人到了赵鸢面前,赵鸢眨巴眨巴眼睛,“高高程?”

这对男女中的女,妩媚妖娆,若非一双碧眼格外熟悉,赵鸢还以为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