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收我为徒,并非真心所为……?”他又问了一次,语气温和至极,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强行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

“收你为徒出于无奈,并非真心。”

“……那,当初师尊赠我神器映月,又是为何?”

“事出有因,并非自愿。”

“当初仙考……弟子登灵梯时体力透支,师尊曾经救过我一次……对吗?那时候师尊是因为关心我,怕我受伤才救我的……没错吧?”

“当初我并不想做这件事,是因为受人所托,才会在仙考上救下你。”

秦乐游盯着江倚年的眼睛,像是要将人洞穿那样目不转睛,他的眼角已经泛红,神情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声音早已沙哑万分。

每一次的提问与回答,都像用一根针穿刺水球那样,球体爆发后,酸胀感从他的心里翻滚,汹涌遍布全身。

他过了许久许久也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痛又难受,嘴巴里面都是苦涩的。

问这些问题,秦乐游起初并没有想太多。

他以为自己真的被坚定的选择过。

那段时光曾经是他人生中最有效的一剂良药,如今却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得他浑身血液停止流动。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嘶吼,那个声音在否认师尊说的这些话不是真的,师尊是受了天道操控才会被迫说出这些话。

但是……但是……

江倚年望着他,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秦乐游,就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每一个问题都刁钻无比。

他很想告诉秦乐游,不是的,不是这样,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或者……你再问一些其他的问题好不好?

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秦乐游更令他痛心,他亲眼看着少年的表情从温柔到破碎,这些神情都来自于他,秦乐游就像一块一点点被砸碎的玻璃,最终支离破碎,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他想要多说一些话,但是,他开不了口。

“……师尊可否知道,弟子心悦于您?”秦乐游的眼里噙着泪,声音近乎透明,双手安静而无力的垂下,就像是有人一点点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

世界上最狼狈的告白也不过如此。

他曾设想过、准备过、或者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表白。

竟会是这般场景。

“一直都知道。”

“是吗……师尊一直都知道啊。”

是啊,明明是当初不情不愿收下的弟子,却对他怀有不轨之心,一定非常恶心吧。

还好,还好师尊不知道他曾经误会过师尊喜欢他。

不过是他从头到尾都在弄错,像一场闹剧。

如果就连一开始都不是真的,那他已经不敢再问下去。

“我没有问题了。”

秦乐游说得很平静。

哪怕心口的疼痛却令他快要窒息,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握住,然后一把掏出,被随意丢进冰天雪地之中,被永远封存起来。

疼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江倚年看着秦乐游如同被寒霜拍打过的面色,感到无比痛心,就像是一根充满刺的藤蔓将他浑身上下捆了起来。

为什么不问了?

你可以问一些别的问题啊,秦乐游,你不是最聪明了吗,你问啊!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否也心悦于你?

江倚年从未有一刻这样后悔过,他不该犹豫的,他应该在进入祭坛之前就说清楚,当时他从未想过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也不知道,进入祭坛后将要面对的会是天道。

起初确实是师徒之情,但当他认认真真考虑可能性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沦陷了。

他脸皮薄,也习惯了寡言少语,本想着机会还有很多,不急于一时。

秦乐游在他这里受过不少打击,也吃过不少苦,却从未像今天这样破碎过。

不知不觉,他的眼前蒙上一层雾,连秦乐游的脸都快看不清楚。

秦乐游也在看着他,然后就这样双膝一弯,在江倚年的对面深深地跪了下来。

紧接着,他竟就这样挣扎着站起身来,不再回头。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却又那么决绝。

江倚年感到心口一空,似乎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在他眼前飘走了。

“也许我与爱无缘,你说对了。”秦乐游抬起眼,他望向天,竟就这样噙着泪笑了一声,“但你还是弄错了一件事,我心中有恨,怎么办?”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放我走吧。”他对天道说。

这一个瞬间,他想起当初拜入青峦宗的第一年里曾学到过的一些东西。

书上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爱别离,求不得啊。

第二条线

天道没有再给出回应,他放秦乐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