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已是二月十六,早饭前突降大雨,早饭后雨倒是停了。英华怕雨淋坏砖胚会误工期,因为砖窑就在镇外不远,五柳镇的人虽然大半从前不相识,却极是心齐,外人根本混不进来。所以英华也不曾喊随从,一人一骑小跑着马出镇。

天阴欲雨,道边的沟渠里清流缓缓,渠边淤泥黑润如油,旧年的枯草中初绽几点新芽,清凉山一带山上自是松柏苍翠,田间却是荒芜,英华纵马缓行,红马绿袍在二月萧瑟的田间如同老树第一枝绿叶,极是抢眼。路边田间来来去去的紫衣虞侯们,看到王家二娘子风姿俱都侧目。

英华绕着砖场小跑一圈,遥遥看见砖胚上都盖有稻草,晓得损失不大,也就放心。姐夫去了泉州两个月都不曾回,也不晓得姐姐在家怎么样。李知远说是去寻药引子,其实是为了什么她心里也有数,几十天都没有信回来,只怕还没有找到有利的证据。若是他不能洗涮自己的清白,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英华一会替姐姐想想,一会替李知远想想,心里千头万绪,都不晓得是什么滋味,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就过了柳家的地界。

路边有高墙圈着极大一块地,墙外停着几辆车,数十匹马。英华的马经过,马群里有一匹马突然长嘶着跑过去。牵马的管家吓着了,大喊:“惊马了,惊马了。”

那匹不请自到的马飞跑到英华马边不远居然变成慢跑。英华的马也停步,两匹马凑到一处,交颈喷鼻,头抵着头相互闻嗅,亲热好似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英华回过神,对着又跑又喊的管家挥挥手,道:“无事。”就在马上探手去抚那匹马的马头,亲亲热热问他:“你是谁家的?怎么认得我的小红马?”二马不舍分开,她也不赶时间,就逗人家的马儿玩。

墙内人想是听见管家的呼喊声,一群人涌出来,就见绿衣丽人高高端坐在马背上逗马耍子。领头的是个青年公子,止住要上前问话的随从,盯着英华瞧了半天,带笑走过来问:“王家二娘子?”

英华愣了一下,也不下马,抱拳和人家见礼,道:“王家二娘子。”

那位公子也抱拳回礼,笑道:“天长杜十七。”

大家是对头,见个礼也罢了。英华笑一笑,说:“久仰大名。”

杜十七也笑,回:“如雷灌耳。”

沧州柳家和天长杜家抢的厉害,就差直接拉人来干架了,,也没有什么闲话可以扯得,更无须顾及面子,最好永远也别扯上关系。英华欠身行礼,说声打扰,勒着缰绳掉头就走。

杜十七本是伸手想去扶王家二娘子下来的,嘴里还说:“雨天路滑,杜十七送二娘子坐车回去可好?”一眨眼王家二娘子跑马飞奔而去。他家那马跟着跑了几步不算,后蹄儿踏进一个泥坑里,还溅了十七公子一脸的泥点子。

狗腿子管家吓得魂都飞了,从怀里掏出雪白的丝帕,弯腰低头高举手帕过头顶送至十七公子手边。十七公子取帕擦面,目光追随平原上那一抹跳跃的新绿,笑道:“这个王二娘失魂落魄模样倒似思春,小的们,速去查查王家二娘子夫家是个什么情形。”

135梅大人的取舍

梅四郎终于回来了。梅大人本来任期还有半年,提前告病辞官,捎上七八个梅家子侄,连夫人刘氏并三个孙男孙女,七八辆马车风尘仆仆至曲池府。

一到曲池,梅大人带着梅四郎直奔三省草堂。

三省草堂大门外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西院大门紧锁,东院门虽是开着的,滚去读书廊后的腰门上也挂着锁,廊上倒是有两个外府来的书生在那里抄墙上的卷子评语。他们却不认得梅四郎,只说梅四郎是投奔三省草堂来读书的,好心拦住他们,说:“这边将拆,王先生搬家到清凉山五柳镇去了。”

梅四郎还是头一回听说五柳镇,愣了一下和他老子说:“五柳镇在哪里,怕是要回家问问瑶华。”

梅大人哼了一声,梅四郎领着他回他们借住的那个小宅去。谁知到那里,门外梅家的马车把整条街都阻住了,梅家大门紧锁,门上倒是贴着一张招贴,说梅家搬至清凉山新宅。

王瑶华这就把家搬走了?梅家女儿这个事儿闹的,梅家怎么还有脸接受丈母娘给的宅子。梅四郎臊的都不行,涨红着脸跟父亲说:“瑶华的母亲送给她几间屋子,离清凉山有点远,想是搬那里去了。”

梅大人瞪儿子一眼,气呼呼上了马车。一个堂兄弟过来,笑着拍一拍梅四郎,道:“四哥,走罢。”扯他上车不提。

其实梅瑶华的住宅还没有收拾好,但是柳氏给她递信,她揣磨娘家的意思,果断在梅四郎回来之前搬家。娘家人不肯和瑶华说事儿,她自己又不是傻的,把总跟着梅十五娘出门的几个人喊来套了会话,再回想小姑子和英华李知远有限的几次相处,瑶华连猜带蒙,也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梅十五娘前几年思春的对像就是李知远!

那两年李知远闹了个嫖妓的事儿,挨了陈夫人一顿狠揍,这事当时在泉州闹的不算小,她倒是听说知府公子是被陷害的,不过当时也没想过李家能跟她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