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小二就送了茶点进来,钟白顺嘴问了一句,店小二却来了精神:“那是宋大善人家,这可是个好人呐,自己吃穿用度都舍不得,却救济了不少灾民,今天是他儿子弱冠礼,所以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去观礼了,听说知府大人都会来……”

他压低声音道:“客人应该是知道皇上来扬州了吧,听说他一路上奖赏了不少对百姓有恩的大人物呢,说不定这宋大善人的事也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这要是被赏赐些什么东西,那可是光宗耀祖了。”

钟白忍不住看了眼殷稷:“您要来看看吗?”

殷稷此行的确是有施恩的目的在,沿路不管是减免赋税还是赏赐当地名流都是为此,眼下既然遇见了自然不好视而不见。

他起身就要过去,谢蕴心里一跳,下意识按住了他。

殷稷略有些诧异:“怎么了?”

谢蕴没能开口,刚才听见店小二说宋家儿子弱冠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股不详的预感,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人的数百万,有几个相似年纪的办弱冠礼太正常了。

可,万一呢?

“谢蕴?”

殷稷奇怪的看了过来,谢蕴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拦,只好往窗外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并没有眼熟的面孔,她这才松了手。

“没什么,外头有风,当心着凉。”

殷稷笑了一声,远远地在窗边看了一眼:“的确热闹,回头让知府带上船来看看吧。”

钟白应了一声,谢蕴连忙上前要关窗:“知府来了,别被认出来。”

殷稷听话的转身要回榻上,谢蕴松了口气,可就在窗户要关上的瞬间一道女声透过缝隙传了进来:“妾身恭迎知府大人。”

殷稷的脚步骤然停住。

似是故人归

谢蕴心跳如擂鼓,“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她紧紧盯着殷稷的背影,生怕刚才那一句话让他联想到什么旁的。

然而对方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有哪一天没想过自己的母亲呢?

那声音那面孔,恐怕早就深植在脑海里了。

殷稷果然转过了身:“开窗。”

谢蕴指尖发颤,强作镇定:“怎么了?外头的风有点大……”

殷稷上前一步,他看着倒还算平静,只是眼底的波澜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我听见一道声音很耳熟,说不定是什么故人,我再看一眼。”

“龙船上不都是故人吗?没什么好……”

“谢蕴,”殷稷轻轻打断了她,“开窗。”

谢蕴身体僵住,很想再说点什么拦住他,可话说到这份上,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了。

她沉默很久还是抬手推开了窗户,楼下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那个被谢蕴费尽心思躲闪的人也终于出现在了殷稷面前。

他怔怔靠近窗户,垂眼看向大街,明明那么多人,他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妇人,那张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可仍旧是熟悉的样子,声音也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这个人太像他的母亲了。

像的他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癔症了。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像另一个人呢?

那眉眼,那语气……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他无数次梦境里的人如出一辙,曾经她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喊他阿稷,给他添衣加被,送他去学堂……然后死在了他面前。

殷稷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钟白,钟白!”

他极力克制,声音却还是撕裂到破了音,听得钟白一颤,慌忙走了过来:“臣在,皇上怎么了?”

殷稷抬手指向地上的人,救命稻草似的看着钟白:“你看那是谁?是不是我认错人了?是不是我看错了?!”

钟白连忙顺着殷稷的手看了过去,随即就愣住了:“这,这人怎么那么像夫人,这长得也太像了吧?是不是萧家的哪位姑奶奶?”

殷稷陡然僵住,愣愣看了很久才回神,眼底漫上来潮水般的自嘲,他在想什么?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就算真的有那种可能,他娘也不可能十多年不露面不去看他,任由他一个人呆在萧家那种地方……

他认错人了。

他后退一步,抬手遮了下眉眼。

再像也只是相似而已,最大的可能就是钟白说的,是萧家的另一位女儿。

可他还是想去看看,就算走近了那份相似会打折扣,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他转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谢蕴看着他摇头:“别去了,只是相似而已。”

殷稷苦笑了一声:“我知道只是相似,可是……我太久没见她了,你和钟白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

谢蕴紧紧抓着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殷稷心口一暖,谢蕴心里还是有他的,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对吧?

“好,一起去。”

他反握住谢蕴的手出了茶楼,店小二没敢拦,刚才几人的话已经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此时还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