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是什么样的?”这句话似乎戳到她隐秘的痛处,连连质问,破了音,“楼少微,我该是什么样的?”

“你没有见过从前的我。在你遇到我之前,我比你想象得更弱,可是,我活下来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她齿间发冷,忍不住笑,看起来又像是在哭。

“我父母死于水灾,我尚在襁褓中就成了孤儿,有个跛腿男人收养了我,我们一大一小,靠行骗为生。我腕间的那块疤,就是你为我修复的那块疤,是他用摔碎的瓷片划出来的,他说,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可怜我。”

那个男人天生不能人道,不妨碍他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觊觎她尚未长成的身子。

那一年,妖魔祸乱仙门,无数弟子下山除妖,丧命妖魔手里,她捡到沾有妖魔气息的玉符,藏在那男人的身上。

仙门大师兄刚刚陨落在妖魔手里,男人被那群杀红了眼的少年弟子当做魔宗奸细,结出剑阵,当场绞杀。

人死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她再跑出来装模作样,哭一番自己的养父,唬得那些人将身上的金银珠玉都掏出来做赔偿。

他们还想带她进入仙门,收为弟子,亲自教养。

可她不能跟他们走,她听说仙门的弟子入门时都要验心,将心术不正之徒筛选在外。她跟他们回去,会暴露自己才是真正害死男人的罪魁祸首。

她这一生,注定走不了正道。

叛逃出仙门的楼少微,是做她师父最好的人选。

“当初你背着那段家小子,在我面前长跪不起,我以为你本性纯善。纵使你做了这极乐宗的大师姐后,表现得尖酸、刻薄、讨人厌,我依旧是这样的想法。”

“哈,那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如果你肯怜惜他,收他为徒,我便可趁机一同拜入你门下,我做师姐,他做师弟,从此这世上又多一个死心塌地爱护我的人,不好吗?”

“杀了贺兰珏,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吧?”楼少微歪了下脑袋,长发垂落肩头,发尾氤氲着细碎的烛光,“你,生了心魔。”

她的表情告诉楼少微,楼少微猜对了。

修炼一途,千难万险,而这其中最为凶险的,就是心魔劫。

楼少微因心魔劫止步元婴境界,离化神只有半步之遥,只有真正经历过的,才会明白这半步之遥酝酿着多少危险。

“是啊,我夜夜都梦见他回来了,手中的剑一遍遍贯穿我的胸膛。我很害怕,我必须强大起来,我要获得更多的力量,可是师父,我都将身子给了你,你为何不肯与我双修,将你的功力渡给我?”

“这便是你不知廉耻勾引尊长的缘由?”

“摸着良心说,师父,我真是有那么丁点喜欢你。”

“你的爱不值一文,你只爱你自己。”楼少微讥讽。

“那又怎样,爱自己有错吗?这世上多的是不自爱的人,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伸出手,五指钻入楼少微的衣襟,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心口。

感受着掌下有力的心脏跳动,她脸上的贪婪不再掩饰:“我有预感,他快回来了,他一定没死,他会来找我报仇的。师父,把你的修为都给我。”

指间套着的翠玉指环伸出细长的绿丝,刺破血肉,扎入身体,沉到腹内元神处,一圈又一圈紧密缠绕着楼少微朝夕修炼出来的命胎。

紫气虚来,元婴养育健全,就是半仙之体,然而半生修炼所得,此刻尽数被这指环吸取。

楼少微身上的灵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待她将楼少微的全部功力吸取,眼前青年满头青丝尽作雪白颜色,饱满弹性的肌肤,如干涸的老树皮皱了起来,眉眼间尽是起伏的褶痕,浓时会泛紫的双眸渐渐失去鲜活的光彩。

楼少微脑袋低垂到肩膀的位置,胸口只余微弱的起伏。

没有了这些功力,他瞬息变作老者,无几日的活头了。

她用他赠予的相思剑,插入他的心口,送了他最后一程:“师父,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出于师徒的情谊,她为他选了个山翠水绿的好地方,收敛死去的躯壳。

向阳的山坡,曾叱咤南荒的一代天骄,悄无声息地掩埋在此。如果他平生的死对头得知此事,也会慨然长叹一声吧。

关于楼少微的去向,成了仙门的无头秘闻,除了原主,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后续的发展,应该如书中大纲给的那样,楼少微“失踪”,原主接手极乐宗,贺兰珏从海底满级归来,将极乐宗夷为平地,原主死在贺兰珏剑下。

郑雪吟等啊等,等到天地间失去全部颜色,变作一片灰白。日不再升,月不再落,水不再流,花不再开。

又过了很久很久,郑雪吟的神识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进破庙,灰白的世界再次有了颜色。

这是一座山神庙,神陨落许久,世间的人不再求神拜佛。

比起求神拜佛,他们有事会直接求到仙门,仅剩的信徒,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