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清楚了,老容头很干脆,立刻拍了大腿,定下了这事。

私塾老先生私下托了府城从前的学生人情,将容璧送到了采办太监那儿掌眼,并且许了宁愿不要身价钱,只求进宫。

采办太监一看,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想来是贫家女儿漂亮,搏个前程,这也常见,中人多少算有点脸面,官价身价钱一万钱,自然是不能全昧下,经不起查,于是留了一半,那也不少了,于是这事儿也就办成了。

五千钱,也能解了老容家的燃眉之急,老容头眼睛通红,亲娘捏着衣襟又是擦着眼泪,小容璧宽慰亲娘:“二十五岁就能回来了,娘你好好看着三哥,给三哥治好腿,让他去念书吧,考个秀才,就没人能欺负咱们家了,到时候大哥二哥也回来,咱们一家子还在一起。”

老容头又擦起了眼泪,背起自己小闺女儿,送她上了采办的青布车。

十二岁的小容璧,就这么进了宫。

进宫的时候,负责清册核人的管事大太监一看名字,冷笑了声:“区区一个农家女,也配用这个璧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自己压得住吗?”大笔一挥,就改成了碧,小家碧玉的碧。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一晃就到了二十岁,眼看着快能出宫了,果然和老先生说的一样,容璧在尚食局当差八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当今皇上,承平帝。

在宫里,长得漂亮的宫女,不需要你说话,无数只无形的手就会自觉自动,不动声色地将你从皇帝的视野里拨开。

容璧也松了一口气,听说皇帝有两任皇后,五个皇子,三个公主,早就是个老头儿了,她在尚食局这么多年,低调沉稳,手上却利落,又干净又仔细,却仍然还是没品级的女史。这当然也和她平日里舍不得拿钱孝敬上官的原因有关,即便心知肚明,她还是舍不得,因为她早知道,这钱就是使了,也是白使的。

她长得太好看了,每一任司膳就任,过来第一眼对上她,眼睛在一怔之后,浮起来的全都是警惕,传菜、送膳、试吃,所有可能见到外监的工作,一律都会略过她,她负责的往往只是清洗食材、处理食材等等差使。

并不仅仅是防备她,有一任离宫的司膳,离宫之前,大概是心存内疚,私下和她说了几句心里话:“这些年看你心性沉稳,是个好的。一直未提你的品级,是因为你的长相,太容易招祸,一是怕你心里不甘,迟早生事,得罪了贵人,连累整个尚食局,二是怕你就算无意,也会被人忌惮、利用,倒不如安分守己在膳房里,可能倒能平安熬到出宫。”

她久久盯着眼前的少女,细嫩的面容即便是穿着普通最低品级的宫女的青裙,仍然光艳逼人,这让她甚至感觉到了歉疚,一种暴殄天物的歉疚。

容璧当时倒是感激她的,临走前还送了她好几双自己做的鞋。

她一直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一个月月银也有一两银子,四季衣服,一日两餐,从未短过,差使又是做熟了极得心应手的,日日只在厨房里打转,再没有更舒心的了。

她将月银铸锭封存好,又将逢年过节拿到赏的银豆子、金叶子、宫绡等等东西都仔细收着,四季衣裳更是仔细穿着,轻易不穿新衣裳,只等着年岁到了就能放出宫去。

到时候给家里起青瓦房,三明三暗那种,修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上桃花,养着几尾锦鲤,就像御花园里那样,天天看着,可养眼了。

入宫三年的时候她发现她存的钱已经足够进县城里买宅子了,但是这样没了种田的入息,那还是不好过日子。

得买地,然后请人来耕种,还得在城里有别的出息的活计。

她细细打算着,宫里用膳都是御膳房统一安排的,不仅要管皇上和后宫、内侍宫女的饮食,真是连宫里当值的大臣、侍卫们,也要统管,除了皇上的御膳是第一等要紧上心的,其他的菜就大多是大锅菜了,为了保温,只能用炭热着,提篮提去各宫室,这菜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

而尚膳局则直接听命于皇后,完全设在内宫,主要安排皇后、宫妃、宫女们的日常饮食事宜,简单地说,就是尚膳局其实就是后宫的小厨房,各宫宫妃们但凡手里宽裕点的,都爱自己花钱请尚膳局私下做些精致的菜、点心。

她少不得开始留心着宫里的菜式的做法——各种花样的点心,汤的熬法,家常菜的做法。

将来,开个小饭馆儿或是点心店,也有不小的进项,阿爹阿娘就不用年纪偌大还要去地里辛勤劳作了。

也不知道大哥二哥回来没,三哥的腿治好没。

宫里离乡下远,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捎信,打听家里的事,更找不到可靠的人给捎银子,双溪村太小太边远了,她在宫里认识的人又少。

但是一定会好的。

修房子的钱攒好了,赁店需要的钱攒好了,良田五百亩的钱,攒好了。还有阿爹阿娘年事已高,得留下看大夫的钱,另外村里老人都喜欢早早备下寿材,阿爹羡慕着呢,就给阿爹备下这笔钱,回去就置办。

还有五年,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