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抱膝瞅着那双陌生的脚,半晌吐出一口气。

樊尔扬首左右张望,最后眼神亮起,指着八丈之外一处废弃的草屋。

“天色已经泛白,未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我们还是先去换上人族衣物吧。”

“也好… … ”琉璃朝他伸手:“拉我起来。”

赵国邯郸城中,阴雨连绵,天色将亮未亮。

偏僻城北一方逼仄且破旧之处,一名五岁左右的男童吃力提着装有水的圆形木桶走进前方残舍。

茅屋采椽,呼啸灌入的风有些许刺耳。

一炷香之后,男童来到破败的正屋前,垂目对里间妇人道:“母亲,热水已备好,您可以洗漱了。”

男童赢姓赵氏名政,一月之前他的父亲趁乱逃出邯郸,因事态紧急,无法将他与母亲一并带走。

因为父亲的逃脱,赵王震怒,他与母亲的生活因此更加艰难。

从前一切还有父亲,而今只余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偌大的邯郸城,他们无法出去,却也无处可去。辗转流浪多日,母子二人才找了这么一处废弃住所。

嬴政知道母亲生于富贵人家,最是爱干净,这些时日以来,他们食不果腹,身上脏污不堪。在母亲忙于收拾破屋之时,他便主动去打来干净的水烧热供母亲洗漱。

里间传出疲惫女声:“辛苦我儿。”

简兮(赵姬)洗去一身污垢,才觉身心舒适。

“政儿,你也去洗洗。”

“是,母亲。”

母子二人身体是洗漱干净了,可内里却是饥肠辘辘。

嬴政仰头看着土墙上方破裂的口子,呢喃出声:“母亲,您说父亲会不会忘了我们?他会回来接我们吗?”

“你父亲曾许诺绝不辜负我,为母相信他稳定之后定会来接我们母子。”

简兮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裂口之外的天空,此时天色已大亮,然而日头却被厚重的乌云遮盖。

小小的拳头握起,嬴政澄澈的双眸逐渐坚定,只见他豁然起身,“母亲好生歇息,我去找些吃食。”

“政儿,而今人人都针对我们母子,你… … ”

“母亲!”嬴政出声打断她,“您安心便是,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初见相救

赵王虽恼怒于秦质子异人的逃脱,但并未因此而下令要了嬴政母子性命。而他之所以不杀母子二人,不是因动了怜悯之心。

秦军围攻邯郸,赵王盛怒,本欲杀了秦质子泄愤,可恨那质子异人在商人吕不韦的协助下成功出逃。

赵王怒火难以平息,恨不得将秦质子的妻儿立刻斩于闹市,以解心头之怒。

然则,待他冷静下来,头脑便恢复了清明。当即斩杀那对母子不是明智之举,倘若日后秦公子异人对妻儿尚有所牵挂,嬴政母子便可以用来牵制于他。纵使将来他不为昔日妻儿而掣肘,再下令杀了那对母子也不迟。

两番考量之下,赵王忍着心头气闷颁布诏令,禁止邯郸城中之人接济嬴政母子,更是严令守城将士仔细盘查,绝不能让母子二人有机会逃出城去。

诏令一经颁布,嬴政母子生存十分艰难,身上仅剩的钱财在前些日子被人有意抢掠一空。天公似乎也在为难他们,近日来一直细雨不断,母子俩就连檐下躲雨,也被恶意驱赶。

简兮虽生在富贵人家,但时下秦赵两国正值恶战,她母家作为赵国子民自是不敢明面上伸出援手,唯能做的也只是私下塞些钱财于她。

昨日夜里,母子二人来到人烟稀少的偏僻城北,才算是有了落脚之处。

虽说残破的房舍漏风又漏雨,但也总比在外面淋雨要好的多。

因是质子之子,嬴政自出生以来,便备受冷眼,而今父亲逃脱独留他与母亲,那种不友善的恶意更是毫无顾忌。

年仅五岁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每个生命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理应人人平等。但就因为他的父亲是敌国质子,他在赵国便要被故意针对,恶意对待。

秦国与赵国近些年来时有交战,只要赵国战败,他们便会被贵胄们找茬欺辱。

自有记忆起,嬴政时常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受人冷眼不被欺负?”

每每那种时候,父亲总会语气平和宽慰他:“待回归秦国,便不会再有人敢如此对待我们。”

“那我们何时才能回到秦国?”每次,嬴政都会如此追问。

而父亲也都是同样的回答:“不久将来的某一日,为父定能带你们母子回归秦国。”

其实,嬴政清楚那只不过是父亲安慰他的说辞。在这样的乱世里,受制于他国是最身不由己的事情,秦国王室如果真的足够强大到无以匹敌,当年就不会为表诚意把王孙送于别国为质。

‘秦国’二字于嬴政而言是陌生的,他出生赵国都城邯郸,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记忆均都来自这里。他的父亲告诉他,他是秦国人,然而那个遥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