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很静,静得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对方迟迟没有推门进来。

白恒一心道,难道自己睡觉之前,顺手去把院门也锁上了吗?

总不至于把荆白锁在门外了吧——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起身往院子里走,想试试院门是不是真的上了锁。

摸索着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荆白的呼吸猛然一滞,忽地叫了他的名字:“白恒一!”

连声线都在发抖,太不像他了。

白恒一觉得很奇怪,可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已经刻进了他的潜意识,应了一声:“哎,怎——”

下半句没说得完,因为他忽然撞进了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里。

太紧了,荆白把头埋在他颈窝。虽不说话,白恒一却感觉到他呼吸也在发颤。

那是纸人之身的他也能察觉出来的,很不像“路玄”这个人的情绪波动。

不像是刚出了趟门回来,更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用尽所有力气的相拥。

阴缘线

在纸人时期的白恒一印象里,他所认识的“路玄”,是个冷淡的人。

他的记忆被编织进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一年,只记得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个屋檐下生活,谈不上距离远,却也没什么亲密接触,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路玄性情平静淡漠,却不难相处,何况白恒一心思玲珑,很能把握相处的分寸。

这个相安无事的模式很舒服,因此在白恒一印象中,他并不理解路玄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回村子,举行加固婚姻的仪式。

虚假的记忆里,他怀疑路玄是为了换掉自己,让红线媪重新定制一个能和他建立亲密关系的纸人。毕竟这一年他作用没多大,缺陷却很明显。

他虽能照顾路玄起居,对方却也得照顾他是个盲人呢。

但坐在房子里等路玄回来这段时间,白恒一隐隐觉得,自己记忆里的一些观点很奇怪。记忆里,他对“路玄”了解不甚深入,但此时的他却觉得,对方不会是这样随意更换纸人的人。

最关键的是,路玄性格直白坦率,不喜欢说谎。哪怕真要换掉白恒一,他应该也不会隐瞒。

白恒一也不知道这份信心为什么会突如其来,降临在他身上,但他确实感觉好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这个拥抱忽然到来时,他下意识紧紧抱了回去,心绪莫名地翻涌。

身体的反应是一回事,意识里第一时间出现的,还是迷惑居多。

不是只是加固了个仪式吗?路玄怎么像变了个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察觉到对方情绪激烈,显然需要安抚,便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试探着伸出手,从肩背顺着脊骨轻轻往下捋。

脊背的骨骼感很明显……

白恒一以前也没机会这样抚摸“路玄”的后背,但脑海里还是突兀地冒出个概念:他好像瘦了。

路玄也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被他拍了一阵,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放开白恒一,径直伸手去摸他的眼睛。

白恒一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激烈,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

站在第三视角,现在又有时间思考,他就知道自己在第一天时基本上还处在思绪混乱的状态。

脑内植入的概念,和他本能中对荆白的了解一直在打架,再加上盲人的视角受限,让他不觉中忽视了很多荆白身上的异常。

到这时再回想,他只觉得胸中痛不可当,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恒一此时只是个纸人,没有心脏,这痛苦却如此真实,宛如被人从正中生生撕裂;又像是一支从极遥远处射来的箭,正中他的心脏。

白恒一以为自己很了解荆白,大部分时候,他也猜得很准。唯独这最关键的一次,他出现了严重的错估。

白恒一当然知道荆白不真似旁人以为的那般冷淡无情,却也觉得他性格坚定,不受外物牵绊。在他眼里,荆白当然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能进塔,就足以说明有强烈的复活出塔的执念。白恒一送了他这一程,在心中稍加估算,知道荆白的进度条肯定足够直升第五层,说不定还有余裕。

再加上荆白身上那个神秘的白玉道具,修复完整之后,说不定会有些许对抗鬼怪的作用。他是极有希望出塔的。

属于“白恒一”这一页会留下几笔或深或浅的记录,但最终,会从他的书册里轻描淡写地翻过,往事风流云散。

所以,在死去之前,白恒一没有对荆白说什么“好好活着”之类的话——他那时根本没想过这方面。即使想到,也会觉得这么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直到此刻,白恒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比自己曾经想象的重要。因为他死了,荆白过得并不好。

作为一个很能忍痛的人,荆白什么也没说,将自己的伤口隐藏起来,几乎没有让失忆的白恒一察觉到。

直到荆白方才坚持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再回想起他第一天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