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远远看见他的时候,他还过得很好,和以前高中时一样耀眼。

大学毕业以后,陈子兼以很高的分数进入了本地的警局。

第一年,遇到一场轰动全国的洪灾,各地都派人前去支援。

陈子兼没有犹豫,也参与了。

在当地签到时,他偶然看到江佟的学校也在救援单位里,手中的笔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很圆很深的墨点。

那年天气很冷,河水更是像冰一样。没有出发搜索幸存者的时候,营地里烧着一团一团的火。

身边有医护人员路过时,陈子兼就总是忍不住回头,也许他并不能看清被口罩和白大褂包裹的他们,但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后来,陈子兼遇险,被洪水冲走。

一开始他努力憋气,不断挣扎着想要活下来,但人是有极限的,水流中的树枝木板擦过他的身体,陈子兼再强壮,此刻也无比脆弱。痛觉已经不是让他最痛苦的,水灌进鼻腔,到填满他的肺,让他无法呼吸,他的四肢被冻僵,再也无法动弹,只能慢慢放弃。

因为童年的经历,陈子兼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在母亲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生命的尽头会在哪里?

如果人要时时刻刻都有意义地活着,那他的生命恐怕早就到了应该结束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是今天吗?

他紧闭着眼,感觉身体在逐渐下沉。

“陈子兼……”因为感冒了,江佟的声音哑哑的。

听见他的声音,陈子兼恍然回神。江佟柔软的头发被寒冷的风吹起一些,他眨了眨眼,似乎对冷风有些敏感,口罩外,眼皮也泛上了红。

陈子兼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江佟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就感冒发烧。学业紧张,大家都不想在关键时期生病,所以班里一有人咳嗽,周围的人就风声鹤唳。

江佟知道那不算一种恶意,他乖乖地戴着口罩,尽量不和其他人说话,只在课间的时候到走廊尽头去站一会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没有想明白,陈子兼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拉下了江佟的口罩。

“一个人站在这里哭鼻子呢?”陈子兼想关心他,但因为自己很少得到,所以也不懂要怎么表达,只觉得别扭,最后就用逗他的方式。

“我没有……”江佟躲开他的眼神,垂下眸。

“这么憋着会难受的。”

陈子兼说完,江佟又看他一眼,反而笑了。

“在笑什么啊江佟?”

江佟摇摇头。

“怎么不告诉我?”陈子兼走近一步,靠江佟又近一些,心跳得飞快。

应该是在梦里吧,陈子兼想。

如果是在梦里的话……

陈子兼低下头,慢慢感受到江佟的鼻息,像预演过多次的那样,他先用手掌捧住他一侧的脸,再缓慢地让吻落下。

可是吻没有落下,因为毕竟是梦。

白光中,眼前的景色一秒一秒变得很淡,陈子兼不想再也见不到江佟,他伸手去抓,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心跳恢复了。”

“醒过来了!”

耳边响起一阵嘈杂人声,陈子兼什么都听不太清楚。他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很沉很沉,只尝试了几次,就又昏睡过去。

真正醒来时,陈子兼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

一位医生走过来,从上衣拿出一支笔,摁了一下,开始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陈子兼张了张嘴,又停顿一瞬。

医生的目光疑惑地移到陈子兼脸上。

“你再尝试讲一讲话。”

“我……”陈子兼皱了皱眉,“我在说话。”

医生也紧张了片刻,但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告诉他:“没事。”

好几个人走进来,给陈子兼轮番做了很多检查。

这里条件有限,所有样本都要送出去查才行,医生建议他乘坐下一班直升机先离开,转进医院里接受下一步的治疗。

“你的嗓子目前说不好,可能很快会好,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也有可能……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立刻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陈子兼点了点头。

在那名医生要走的时候,他看见他衣服的左胸上有一行字。

陈子兼抓住医生的手臂。

“还有什么事情吗?”医生把笔和手里的纸都递给他,“你写下来。”

捏着圆珠笔,陈子兼犹豫了片刻,一笔一划地写到:请问你们学校这次来参与救援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江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