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陀寨在数百年之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寨子,居三山环绕之处,山清水秀,风光很好,盛产草药。

族人与外面的人们比起来,并无什么异样,每日嬉笑怒骂皆有,生活和乐安康。

那时的古陀族人热情好客,与外界的沟通交往很是频繁,也并未被冠上古怪二字。

直到寨子里来了一位容貌极盛的年轻人。

在他之前,寨子里的任何族人都未曾见过这般惊艳的容颜。

他看着你,朝你轻轻一笑的时候,你便觉得这世上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在他的面前,万物都如指间沙,流走了也就罢了。

他恰好搔动了你心尖上最经不得触碰的那一点。

那人是落难而来,误入寨子的那一天,几乎全部的族人都跑出来看,丢下了屋子里正烧着的饭菜,丢下了手头做了一半的针线活,丢下了刚杵进地里的锄头。

在拥挤熙攘,满脸兴奋涌过来的人流里,有一个女子本来只是赶着回家做饭,莫名其妙被这人群裹挟着,推到了那人身边。

她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落进了那人清澈含笑的眼里。

那一瞬间,她忘了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

那人实在是好看,好看到了一个已为人妇的貌美女子被他勾走了魂魄,甘愿抛夫弃子也要与之相伴的地步。

说起来,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这个年轻人来了没几天,白天受尽族人优待,风头无二,夜里与那女子暗通款曲,情浓之际,在一个寂无人声的深夜,两人相携着离开了。

翌日,发现了真相的寨子轰动了。

那女子的夫君名唤范楚,两人的感情原本极佳,育有一儿一女,本是惹人羡艳的一家人。

范楚爱妻之心甚笃,如今竟遭此意想不到的变故,一夜之间白了头,整个人都垮了。

他情根深种,因此存了死志,卧倒在床,憔悴至极,命不久矣。

在范楚看起来生息将尽的那一刻,地上忽然长出了一种没有花朵的草。

叶片细长,叶尖是一抹惊心的红,中间像是有一方留待花苞冒出来的空地,却并没有花。

这草出现之后,他似乎是被吊住了最后一口气,终究没有就此离世。

古陀寨本就是盛产草药的地方,草药之书甚多,于是有人在书页残破的古籍上看到了模样相似的植物,书上说它名为悲叶花,没有药性,只能入丹,入丹之后唯有一个作用,便是赋予丹药灵性,使其品阶破凡。

古陀族人天资不高,或者说这一脉注定没有药缘,所以从未出过炼丹师,丹药都靠与外界的交换得来。

族人对这株草的功效将信将疑,便从外面请来了尚算熟悉的炼丹师,炼丹师一试,大喜,好言相劝要走了一半长出来的悲叶花,同时治好了性命垂危的范楚,还留下了一大堆丹药。

悲叶花长在深受离别之苦的人周围,时时刻刻提醒着所爱之人的离去,又因其珍贵的用途,往往能救人于绝境。

它像是上天赐下的一种锥心的垂怜。

范楚病好了之后,用另一半悲叶花换来了许多财帛好物,留了一点做家用,其余都上交给了寨子。

此后他似乎忘了前尘往事,尽心照料一双儿女,将他们好好地养到了成年。

然后,范楚也在一个凄寂夜里,离开了寨子,再也没有了音讯。

或许是去寻消失无踪的妻子,或许是彻底求了死。

无人知其下落。

自范楚一事之后,生性护短的古陀族人开始视外来人为敌,更视美色如蚀骨毒。

那一代的族长生性偏激,便下了严令,命令族人不得再与外界有过多的往来,而且为了解恨,生生颠倒了美丑之别,并且斥丑人为妖孽祸害。

几代流传下来,古陀族人竟真的笃信了寨中独特的美丑观念。

到后来,除去掌握了族内辛秘的代代族长,无人再记得这段往事,只有因之而生的种种偏见铭刻于心。

就算是知晓由因的族长,也接受了从小所受的教养,以平庸为美,而认美为丑。

像沈雁这般,明明容貌平平,却被古陀族捧上了天而不感到浑身别扭的人,毕竟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极少数。

以往有这样误闯进来的模样平凡之人,受到一寨子的痴迷注视之后,要么觉得古陀族人是在极刻薄地讥讽自己,要么觉得整个寨子都神志不清,反正结果都是忙不迭的逃离。

另外那些分明容貌出众,却被整个寨子斥为丑人,而处处受到敌视的来客,就更不用说了,没有当场翻脸大闹一通都算是修养好的,哪里还愿意在这个破寨子里待下去?

所以,日子一久,古陀寨的古怪名声就传开了。

外面的人不清楚缘由,只传言这一族心思诡谲,捉摸不透,哪儿哪儿都奇怪。

渐渐地,再也没人愿意主动和寨子打交道,正好印了过去那位族长的心思,整个古陀寨彻彻底底封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