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年空腹喝尽一杯,冰凉的酒液入喉,尝不到麦芽的香气,只有啤酒花的苦涩久久萦绕在舌根。

江新年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曾经他以为成为e航最年轻机长是因为自己技术好理论强,可如今回想公司里技术好理论强的又何止他一个,凭什么独独是他坐拥桂冠?

从前的同事背地里都爱管他叫“驸马爷”,江新年知道,但他向来嗤之以鼻。因为他自认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挣来的,是他应得的。

若说真有什么助力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否则扶不起的阿斗就是别人做好嫁衣裳也撑不起那个架势。

但今天的事却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可以被簇拥着送上高位,也可以被轻易地拉下神坛。他不是独一无二,这世上也没有什么非他不可。

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令江新年感到沮丧与绝望。他明明已经远离了曾经的是非之地,来到几千公里之外,可是过往仍然像长着毒刺的荆棘藤蔓不肯放过他,翻山越岭再一次扼住了他的脚踝。

江新年如今不得不承认,纵使他无意曾经也确实走了别人求而不得的捷径,但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两年的空白与代价,难道还不够吗?

作者有话说:

申明:本文情节皆为促进主角感情进展服务,纯属作者虚构。真实的局方检查必定是公平公正,绝不存在任何黑幕。(我这强烈的求生欲)

江新年又想倒酒,被对面的褚煦梁按住手腕。“别喝那么急。”空腹喝酒实在很伤身体。

褚煦梁看他眼里泛着一层水光,似雨后枝叶上不堪重负的晶莹露珠,欲落不落,隐忍得惹人生怜。于是温柔开口说:“觉得委屈就哭吧,没什么丢人的。”

江新年别过脸去,倔强地说:“不要。”

这时候服务员终于把菜端了上来,避风塘炒蟹色泽红亮的蟹壳裹着香蒜与辣椒,蟹黄的味道混合着黄油的香气萦绕在腾腾热气中。他们今晚误打误撞竟是找到一家做法地道的餐馆,只可惜此刻桌上的两人都没有好好吃饭的心情。

褚煦梁给江新年夹了一块蟹肉,劝他:“吃点儿。”

江新年听话地动了筷子,吃东西的时候一言不发。

褚煦梁出言宽慰:“飞行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是许许多多个平安起降。你对得起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江新年低着头,不肯看人。褚煦梁似乎看见有一滴水砸进了对方面前的碗里,然后听见江新年克制着嗓音说:“可我还是怨自己。”如果不是他疏于对政策法规的复习,那么别人就是想找茬也无从下手,最后不得不同意恢复他的机长资格,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自己。

“这不怪你。”褚煦梁心脏漫过一阵酸涩的疼痛,动了动手指想过去拥抱他。半晌,人却还是坐在原地。

一顿饭,两个人都没吃多少。褚煦梁没喝酒,将江新年送回小区,然后自己在车里坐了许久。

开车回去的路上,陈震给褚煦梁回了电话。他说:“小江离职的时候是不是跟公司有过什么不愉快?”据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前东家用了“不识好歹”来评价江新年这个人。很显然,局方这次来的检查员同江新年的上一任公司e航有一些交情。

褚煦梁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紧一紧手指,在陈震面前他没有表露内心的情绪,只感谢对方的如实相告。

江新年开门回到自己的公寓,从外边的秋夜甫一进到屋里,扑面一股浓重的烟味。江新年这才惊觉自己之前是抽了多少的烟,他快步去把窗户打开换气,又胡乱地将茶几上易拉罐里积的烟灰和烟头一齐扔进垃圾桶。

忙乱间碰倒了放在桌面上的空保温杯,那个深蓝的保温杯哐当一声跌到地砖上,发出惊心的脆响。

江新年连忙捡起杯子上下查看,杯底的地方被磕了一个小凹痕,蹭掉一点蓝色涂层。江新年心疼不已责怪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将它拿去厨房冲洗干净。他住的这一栋在边户,从厨房窗口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小区大门。

那辆青灰色的车仍然停在那里,在他刚刚下车的位置。

就是这么一瞬间,江新年突然就释怀了。诚然他是遇到了一些操蛋的事,今天下午他脑海里甚至闪现过了不想干的念头。但同时,他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江新年扪心自问还想飞行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让他过机长又如何,大不了当一辈子副驾驶!褚煦梁说得对,飞行是许许多多次平安起降,不是今天那个刘教员一句话就可以全盘否定的。

江新年突然笑了,望着那个车影有点儿想立刻跑下楼去,奔下去告诉褚煦梁,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太冲动,理智上来讲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江新年拎起衣领闻了一下,然后嫌弃地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第二天一觉醒来,江新年手背捂着额头有一点不愿意面对现实。倒不是因为他的考核结果,对于这件事虽然难过但他也已经能够接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