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盖住大地。

晚间新闻后的天气预报,主持人穿着清凉的夏装播报起今年的三伏天,将会是十年里,历来气温最高的一季。

这间约五十平建筑的房屋,还保留着千禧年的装修,墙壁颜色发灰陈旧,棕色皮质沙发的扶手上破了几个洞,方形石榴花图案的地砖地缝间隐约可见黑渍。

天花板上的吊扇转动着,挂着未扫去的蜘蛛网,摇晃发出嘎吱声。

支起的一张小桌前,一家五口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古老大头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主持人已开始谢幕,光影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个空间幽暗压抑,空气里漂浮着湿漉漉的臭味。

老旧的房屋像个久病不愈的暮年之人,处处透露着衰落。

几双筷子在菜之间捻来转去,桌面撒了菜汤油水,黏上米粒。

夏日晚餐多以清凉为主,一盘拍黄瓜、一碗在街边卤菜摊买的凉拌白肉、一盆豆芽汤、一碟花生米、一桶浸泡在芝麻红汤里的钵钵鸡。

主卧里忽然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谢桐的丈夫莫谦听到声音,囫囵扒了碗里最后一口饭,一抹嘴,放下碗筷往主卧走去,其余四个人低头吃着饭,小声说着话。

孩子又闹夜了。

一到晚上就如此,婴孩一直哭,抱着也哭,要哭好久才停下来。

谢桐在坐月子,卧室内没有风扇,空调没有开启,窗户被婆婆关的严严实实,她太热了,热得受不了,再热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被热死了。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起身悄悄开了窗户一条缝,就听到走进来的莫谦说道:“你干什么?”

“热,想降温。”谢桐头上戴着坐月子期间必戴的月子帽,脸被热得通红。

她站在开了一条缝隙的窗边,贪恋地享受吹进的夏风。

莫谦走到她面前,一把推过窗户,关严了窗,说道:“妈说了,你坐月子,不能吹风,留下了月子病,你自己遭罪。”

那能缓解谢桐片刻焦虑的窗,就这样合实了。

莫谦转身走向床边,抱起哭泣的婴孩,说道:“这么小的孩子经不得风吹,吹出病难治,你现在都当妈了,别那么自私,多考虑下孩子。”

谢桐热得身上长痱子了,听到小孩还哭个不停,她浑身难受,纵使心中烦躁,但她还是忍住,没有反驳莫谦,走回到床边,慢慢躺了下去。

她安慰自己,等出月子就好了。

当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在安慰自己了,脑中叮咚发出一声响。

一年多前,她与莫谦相亲后,家里长辈亲戚都劝她和莫谦在一起。

“他一看就老实,不像你那个前男友,油嘴滑舌,心术不正,你就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我们都是过来人,我们都知道。”

“莫谦他爸妈人很好,家里开了家超市,等以后你嫁过去了,你就是超市老板、老板娘的儿媳妇,他们不会亏待你。”

“他买了一套在市中心的房,还买了一辆车,有一份能挣钱养活自己的工作,不抽烟不打牌不喝酒,你都三十多岁了,你上哪儿找这样的好男人。”

……

谢桐三十岁前,坚持不婚。

一个女性只要能有挣钱工作的能力,步入婚姻就是走向毁灭。

可三十岁一过,催婚声不减反增,身边已婚的长辈,各个都想推谢桐走进婚姻。

尤其她在经历被前男友背叛,前男友不仅骗了她二十万的存款,还把她自愿拍摄的性爱录像传上网,她更是一蹶不振。

她从坚定不移的清醒,一步步沉沦,迈入深渊中。

与莫谦认识的第九十九天,谢桐和他订婚了。

那时谢桐已怀了身孕,只是她还不知道。

是在订婚后的半个月,月经没有准时到来,谢桐忐忑地拿试纸一测。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完蛋了。

她稀里糊涂走入婚姻,还未婚先孕了。

好在莫谦家人有一点良心,没有因为她未婚先孕而拿捏她。

彩礼给了十六万六,这在当地彩礼习俗上,不算多,也不算少,少的有人家拿了几千块当彩礼娶一个媳妇回家,高的有人家能把彩礼的上限提到百万元。

五金花的四万三千块,以及婚礼酒席钱全由莫谦家出。

婚礼那天,一向怕热的谢桐顶着三十八度的高温,嫁给了莫谦。

莫谦的老家是农村,一场农村露天坝婚礼结束,谢桐脸上的妆容全被晒化了。

公婆说好给她三万的改口费,谢桐当晚清点改口费红包,只数出1888元的钞票。

她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直至后来无意偷听到公婆聊天,得知他们知道了自己与前男友的那点破事。

无非就是认为自己脑子笨,被骗了财不说,还被骗了色,那些性爱影像在网上传播,至今挂在某特殊频道的国产偷拍区,任人赏玩。

婆婆连连叹气:“早知道她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