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皱眉:“你读了这些年的书,若一遇坎坷,便想着去卖面,甚不合体统。本部院得你自称一句学生,与你这些,你先收下即可。去或不去,还看自己决断。”

张屏站起身,再向兰珏深深一揖:“学生心知大人的关爱,无限感激。请大人放心,学生知道应该怎么做。”

兰珏再定定看了他片刻,长长一叹:“此番何郎中削你官职,确有本部院的缘故。你若……”

“学生觉得并无大人的缘故。”张屏沉声开口,“请大人恕学生唐突。大人一向关爱学生,学生十分感激。学生多谢大人。”

兰珏沉默半晌,只得吐出两个字:“也罢。”

张屏又一揖,微抬起视线:“学生告退。大人此去乡间,请多保重。”

兰珏微颔首:“承你吉言,你亦多珍重。”

张屏退出马车,站至道旁,目送马车离去,身后忽有人唤:“张大人。”

张屏侧身,却见一名小吏自不远处的树下走来,向张屏一礼,服色却与县衙文吏不同。

张屏还礼:“张某已身无官职,请直呼名字即可。”

那小吏笑了笑,口气仍客气道:“小人等候许久,见侍郎大人与张先生言谈,未敢打扰。小人此番乃奉监察大人之命前来,请张先生前往察院一行。”

街道上守卫更严,主道两侧已拉起帷帘。小吏引着张屏灵活地穿梭于一条条小巷,终于到达一道高墙边。

张屏向上看了看白色围墙的顶瓦,小吏在一扇角门处轻叩两下,门扇打开,小吏向张屏示意:“张先生,请吧。”

张屏跨进门内,扫视四周。他到任丰乐县多日,一直忙碌奔波,竟是今时今刻才得以近处细观县衙旁边的察院。

京府察院,五品衙署,故围墙高出隔壁县衙许多。白墙墨瓦,取清白分明之意。廊瓦脊檐,制式亦与县衙不同。

唯独院落并不大,布置十分简洁,小吏引着张屏穿过后院,一路也未见几个侍卫差役。未过多久前方朗朗一道大屋,即是三堂。

小吏请张屏廊下暂候,自入内通报。张屏继续打量,但见廊前两柱上题一副楹联――

两袖入清风,静忆此生宦况;

一庭来好月,朗同吾辈心期。【注1】

小吏闪出门外,招张屏入内。

张屏跨进门槛,向上首施礼。端坐于上首椅中的正是曾到县衙找过他的袁监察。旁侧椅上陪坐者,是柳桐倚。

袁监察命张屏平身,又道:“此番唤汝前来,乃为他事。但本院徇例当问一句,张知县怎的突然去职?”

张屏躬身:“草民疏于公务,被郎中大人免职。”

袁监察神色无波,微一颔首:“张知县既已去职,县衙公务,本不当再着你参与。只是此事非同一般,谢县丞一知半解,亦不能立刻前来。柳断丞道,近日几桩案件,一直是你在主办,故召你前来询问。你离任前,为何让柳断丞来找本院?”

张屏微直起身:“回大人话,因若要寻出接连几桩命案之凶手,必须先找到县衙失踪的捕快裘真。草民方才冒昧,请柳断丞来见监察大人。”

袁监察仍是平缓道:“丰乐县衙不见的捕快,怎生要到察院来询问。”

张屏抬起视线,望向袁监察:“因为裘真不仅是捕快。”

袁监察平静地注视他:“何意?”

张屏道:“草民此前疏忽,前日监察大人突然到访县衙时,未思大人之行的深意。直到今日察看裘真日常所用器物,方才悟到自己的失误。”

袁监察道:“本院倒听得有些糊涂。”

张屏又站直了些许:“前日下官发现,丰乐县衙大牢关押的女犯黄稚娘或系被人所杀,当晚当值者是县衙捕快裘真。此前一名死者散材突亡后,其身份文牒忽而不见,当时奉命搜查客栈的捕快中亦有裘真。下官以此推测裘真有嫌疑,但裘真忽而不见。下官刚收到裘真不见的消息,监察大人便到访了县衙。”

袁监察哦了一声:“敢情你因此怀疑本院乃共犯?”

张屏道:“草民万不敢如此大不敬。其实当时草民只以为大人是恰好到访。然而之后再查线索,却与裘真不太对得上。今日草民查看裘真日常所用器具,发现裘真是个勤奋上进的人。”

袁监察道:“衙门差役,上进岂不是必须?”

张屏道:“草民查过,裘真在衙门一向与众人无异,从无奋发求进之表露。然私下在家中,却读书练字,努力向上。所图前程,应非在县衙。”

勤习武、苦练字、刻印章、读励志文章……种种物证昭示,裘真志向远大,且是志在官场。

“按本朝律例,吏与差役不可科举,不可为官。文武两职,亦轻易不能转调。除非此人另有身份。草民也一直觉得,裘真能进衙门当差,有些奇怪。”

县衙差事,亦非寻常人轻易能得的。要经过层层考核查验,户籍更须清白。

“裘真少年离家,多年后才归来。县中已无亲人,离家的经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