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一瞧不见他的表情,回答他的就只有荆白的沉默。

他叹了口气,自己摸索到床的另一边,说:“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他的语气很平和,好像并不因为荆白什么都没想起来失望。在上床之前,他还把两个挨得很近的枕头拉远了一些,他自己那个几乎贴着床边。

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荆白眉头皱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阻止道:“你别挪了。本来就只有一床被子,你拉那么远更盖不好。”

白恒一的动作停下了。修长的五指按在枕头上,他顿了片刻,失笑道:“我没关系啊,我又不会着凉。”

荆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对,白恒一在他面前从没有刻意遮掩过身上非人的一面。他应该没有正常的温感,做饭时手伸进开水里,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如果不怕烫,肯定也不怕冷。

白恒一已经准备睡了,他弯下腰,从自己那边的床边柜取出叠好的睡衣,荆白眼尖地看到里面还有一角红色。

这个柜子他早上没来得及翻,但看样子,这应该是白恒一的那个结婚证。

也是他们这段婚姻唯一的凭据。

荆白打定主意明天要找个机会拿出来看看,白恒一却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合上了抽屉就开始换睡衣。以盲人的速度来说,他换得相当利索。

他脱得很干净,换得也很快,并不扭捏,麻利而坦荡。他背对着荆白,荆白于是得以从容地欣赏他展露出的部分。

这是一具堪称赏心悦目的人体,平直而宽阔的肩线,手臂展开时舒展的肌肉曲线,挺直的脊背中间,绷紧的竖脊肌与脊柱形成一条很深的凹陷,唯一被遮挡得部位下去,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一无所知的白恒一换好睡衣,把换下的衣服放好,解开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时,忽然动作一滞,对荆白说:“你收拾好了吗,现在能关灯了吗?”

他眼睛上的黑布甚至已经解开了一圈,这时一只手攥着黑布,一只手按在眼眶处,多少显得有些狼狈,可见是突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没有熄灯。

荆白知道,他是不愿意被自己看见缺失的双眼。

怎么就这么在意呢?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忘了吗,我已经见过了,我根本不在乎。但将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起早上的时候,白恒一脸上那个特别平静的表情。

他说,不能接受的从来不是荆白,而是他自己。

如果真的说出口,反而显得傲慢,毕竟他不能替白恒一承受目盲的痛苦。白恒一黑暗的视野恐怕随时随地都在提醒他是个盲人,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荆白如何能替他不介意?

荆白只是为白恒一至今未能接纳他自己而难过。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不会愿意他排斥厌恶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缺陷也一样。

但荆白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关了灯,电灯的开关合上,是很清脆的咔嚓一声。

房间里应声变得一片漆黑,唯有高处的小窗户能看到半个月亮,在地上铺上一层水一样的月光。

白恒一站在靠窗那边的床头,月亮的光线远说不上明亮,但落在他脸上,已然足以将五官照得清清楚楚。电灯关上的声音让他脸上的紧张消失无踪,荆白心中一阵酸涩,语气却很平淡,轻声说:“灯关了,睡吧。”

白恒一说了声“好”,修长的指尖一层一层地解开蒙得紧紧的布条,到束缚完全解开时,方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蒙得这样紧,时间长了肯定会不舒服的。

荆白就站在在床对面,沉默地看着他将布条放到一边,眼眶处那突兀的凹陷在月光下全然展露在荆白面前。

白恒一不知道,说明昨天的荆白没有告诉过他,这印证了荆白对自己的感觉从未出错。

——就算在失忆之前,他也从没有在乎过白恒一的残缺。

白恒一在眼眶处按了按,神色舒缓许多,才到床上躺下。荆白也跟着从另一边上了床,眼看着他往外挪,直到躺到了最边缘,给荆白留出了很大的空间。

荆白知道自己感觉得没错。今天绑完红线,名目上明明是加固了婚姻,白恒一却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故意和他拉远了距离。

荆白从枕头上侧转头看他,白恒一是平躺的,还躺得非常端正,睡姿规规矩矩,平静得几乎安详。

太安详,又太远了,荆白发现自己并不乐见他这样。

他于是开口,用疑问的语气道:“这床也不大,你躺这么远,是我睡相特别不好?”

白恒一果然还没睡。听见这话,他侧了下头,荆白见他张了张嘴,看上去欲言又止,最后停留在类似于一个“你竟然知道”的表情,说:“……一点点吧。”

言语间透出的意思让荆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难道真是睡姿不好的类型?

荆白觉得这和自己不像,未等他开口质疑,白恒一停了一下,主动说:“说来也怪,以前好像没这毛病。就昨天,一个劲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