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注意力甚至已经不在这里。

柏易清浅而急促的呼吸落在荆白的脖颈边,荆白太了解了他了。他听得出柏易的脚步声,自然也知道,这不是柏易正常的呼吸频率。

裂缝中涌出黑血的速度已经变慢,连天空落下的雨都变小了,这对副本结束来说或许是好事,但荆白知道,这意味着怀中这个人的生命正在急剧消逝。

他听见对方说:“第三次和你说这件事了,这次能答应我吗?”

什么事他说过三次?为什么没有早答应他?

荆白在心里反复诘问自己,耳边却听见自己很平静地说:“你说。”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他听见对方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起个你记得住的。”

无需任何掩饰,也不可能再有任何遮掩,荆白感到自己的眼泪如雨落下,落在他近乎失去温度的肩膀上。

可那个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名字都是假的。小恒是假的;柏易也是假的;以前有更多假的,都是我随口起的。不用太好听,只要你能记住就行。”

可我是一个失过忆的人,我不信任我自己的记忆。

荆白很想说,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唯一可能记住他的人。

酸涩的眼泪堵住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的呼吸,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试图在空白的脑海中搜罗出一个他会喜欢的名字。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对方误解了什么,荆白听见他忽地笑了:“不然叫白玉也行,你肯定不会忘的。”

“玉怎么能……”玉怎么能和你比,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物件?

荆白想反驳,甚至想反问,但耳边响起的一声轻笑,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原来是在开玩笑。

他到现在还想逗荆白笑,可是荆白笑不出来 。

他心里泛起一阵很深的酸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为没有名字的他,为没有记忆的自己,为他们所遭受的这一切。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得出口,一声很轻的叹息击穿了他。

“那就姓白吧,你好记。”

荆白以为他会讨价还价,或者撒娇,或者抱怨,但事实上他飞快地退而求其次了,显得非常着急。

荆白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哽了一下。他嘴唇张合了几次,以为自己说了一句话,可耳边静悄悄的一片,他才发现竟没说得出声。

等候着答案的人以为他仍不愿意,只得叹了口气,难掩失望地道:“你实在不想,就……”

“白恒一。”

等到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忽然听见荆白一字字地说。只是那嗓音太沙哑,远不如平日里清越,甚至不太像他了。

“白恒一,白恒一……”他自己念了几遍,声音很轻,但荆白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荆白觉得对方应该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但他还是想说出来。可未及开口,他忽然发现,雨停了。

头啖汤

恒一这个名字,不用荆白解释,白恒一也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他才这么喜欢。

这并非简单地将他的假名拼接起来,而意味着荆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回答。

他一个人在塔里过了这么久,随着每个副本的需求,被迫变换不同的样貌。上个副本的同伴,下个副本就又是陌生人,虽然记忆是连贯的,但白恒一自己都怀疑过,他到底算是同一个人,还是无数缕游魂拼接而成的怪物?

他从没有走出过这个迷障,只是得不到回答,就渐渐学会了不去想。直到荆白出现,在“郝阳刚”这个皮囊下,认出他是“柏易”,认出他是“小恒”,辨认出几具截然不同的皮囊下的同一个灵魂,他才终于得以落地生根。

能在这个副本里再遇到荆白,或许就是“塔”给他的报偿。

白恒一听得到死亡的脚步逐渐接近,可他此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等我死了,出口就会出现。”

白恒一的手托着荆白的后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语气很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

荆白意识到他越来越虚弱了,触在自己后颈的手指冷得像冰,白玉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但奇怪的是,白玉的热度越来越明显,甚至烫得荆白掌心都开始发痛。

这不正常。

荆白被雨淋得发木的大脑终于捡回了些许理智。

他想把白玉拿回来,却抽不出手,玉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白恒一手上,白恒一又牢牢抓着他的手。

发现异状的荆白不得不挣脱开白恒一的怀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白恒一没有直面他的注视,只是垂下眉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荆白以为自己会发火,或者至少是惊怒,但面对那张苍白异常的面孔,他发现自己升不起一丁点怒火,说出口时,语气竟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