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祁砚才开口,话里都是唏嘘,仿佛是感慨,又像是暗示。

谢济只是抬眼看着巍峨的城墙,比起平定内乱那一年,他越发沉默了,看了那城墙许久才哑声开口:“赌输了,我认。”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祁砚一路送他进了宫。

宫内宫外,朝臣禁军,皆是严阵以待,谢侯骁勇之名传遍大周,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也越发衬得这一遭,像是黄泉路。

然而谢济前进的脚步始终没有停顿丝毫,直到进了乾元宫。

里头安安静静,只有殷稷一个人,他静静坐在桌案后头等着他,看见他时眼底染上了几分失望。

“既不想见我,又为什么要召我进京?”

谢济冷声开口,眉宇间皆是冷漠,走到今天,他们之间的确是说不上情谊了。

殷稷垂下眼睛:“我以为,你接不到圣旨,更不会来……”

原来真的是梦,梦里的谢济此时不该在千门关,他该在……

都是梦啊……

他合了下眼睛,心口空地发疼。

“我若不来,便是谋逆,你若是想除了我,不用这么麻烦。”

谢济声音越发冷硬,还带着不耐,仿佛连这几句话的时间都不愿意再给殷稷。

“……喝杯酒吧。”

殷稷提起酒壶,给两人各自倒了杯酒,可推到谢济面前的那杯酒,他却迟迟没有碰,直到殷稷看过来,他才端起酒杯,慢慢倾斜,将佳酿尽数倒在地上。

“我可以死,但不会死在毒酒上。”

谢济手一松,玉杯落地,四分五裂。

殷稷没多言,只端起自己那杯酒慢慢喝了进去,等那苦涩的液体入喉,他才哑声开口:“我只是想她了,才让你来,你能不能……”

谢济转身就走,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说完。

大梦一场(be慎入)2

殷稷轻叹一声,没有拦他。

没有他的命令,禁军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谢济出了乾元宫。

祁砚匆匆赶过来,与离开的谢济擦肩而过,却没有半分停留。

“皇上,您可是改主意了?”

殷稷没说话,等一壶酒全都喝光了,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祁砚不得不扶了他一把,可他心里清楚,殷稷没有醉,而是他的身体真的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您要去哪?”

殷稷不说话,只是往前,祁砚只好跟着,然后两人一路到了撷芳殿。

这里住着的还是先皇的子嗣,殷昉是最大的,也是最出色的一个,他没有进去,只是在外头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祁砚只好再一路送他回了乾元宫,本想再问问他关于对谢济的处置,却始终没找到机会,最后无可奈何地走了。

乾元宫里又剩了殷稷一个人。

蔡添喜送晚膳进来的时候,他正给那只插着梅花的美人觚里添水。

“这花开得越来越好了。”

蔡添喜看了眼已经枯败的花枝,并不敢说实话:“皇上,用膳吧。”

殷稷轻应了一声,目光却还是落在那花枝上,心情肉眼可见的好,竟将那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蔡添喜看得心里欢喜,又怕他忽然吃这么多会积食,让人熬了助克化的汤水来,殷稷也没拒绝,全都喝了,眼睛仍旧落在那花枝上。

“皇上,夜深了,该歇着了。”

蔡添喜看了眼花枝,琢磨着回头让人找支相似的换上,免得真的枯败了,扰了殷稷的心情。

“都下去吧,朕待会儿就睡。”

他细细擦拭着花枝,动作虔诚又小心,显然兴致还很高,蔡添喜不敢打扰,只能退了下去。

殷稷又擦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捧着梅枝到了桌案旁,铺开圣旨,提笔蘸墨,等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轻轻放下狼毫,抬手摸了下梅枝,靠在椅子上合眼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谢蕴歪着头朝他笑,他一步步走过去,轻轻将人拥进怀里。

天色一点点亮了,蔡添喜照旧推门进来,想要请皇帝起身,可一进门就唬了一跳,他有些无奈:“您怎么在这里睡了?当心着凉。”

他取了毯子过来,轻轻盖在殷稷身上,可下一瞬,那身体便骤然栽了下来。

蔡添喜慌忙将人扶住,触手却一片冰凉。

他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随即“砰”的一声跪了下去,“皇上,皇上……”

那两个字还没出口,他已然泣不成声,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听见哭嚎声,宫人连忙冲了进来,虽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可蔡添喜的样子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宫人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

谢济得到消息进宫的时候,殷稷已然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棺材里。

他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是他来赴死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摆放在桌案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