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校尉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挣扎许久却没能说出来,眼睁睁看着禁军将大开的二宫门慢慢合上,可就在宫门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看见一道影子自宫墙跌落,一瘸一拐地朝二宫门奔逃而来。

请您先走

“有人活着!”

左校尉忍不住高喊出声,殷稷下意识上前一步,禁军已经将合上的宫门再次打开,那道遍体鳞伤的身影逐渐清晰,是薛京。

他激动起来:“薛司正回来了,他还活着!”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薛京,目光不自觉往他身后看去,盼着还能看见其余的弟兄死里逃生。

然而薛京身后空空荡荡,再瞧不见一个禁军的影子,连右校尉也没回来。

刚才的欢喜戛然而止,一股巨大而空茫的悲怆涌上心头,留下了那么多禁军,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可是虎贲营,那是钟白的虎贲营……

他眼眶陡然酸烫起来,抓着薛京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活着就好。”

殷稷忽然开口,一句话打断了左校尉的悲怆,他骤然回神,连忙将人扶进了二宫门,敌人近在咫尺,他们没有时间可以用来难过。

“备战!”

左校尉红着眼睛下令,禁军们立刻动作起来,弓箭手立于宫墙之上,将满腔的愤怒都凝结于手中的弓箭之上,等守城军进入射程,指尖便骤然松开,让那些满载着自己仇恨和悲痛的箭矢疾驰而去。

箭雨铺天盖地,守城军瞬间倒下一片,守城军被短暂地阻拦了一下脚步,可很快他们将同胞的尸体抬起来,当做盾牌抵在了身前。

禁军们气得咬紧牙关,但很快这份生气就变成了愤怒,因为在那些被当成盾牌的尸体里,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兄弟和朋友。

手中的箭矢一时没能再放出去,左校尉眼看着没了弓箭压制的守城军在快速逼近,张嘴就要呵斥禁军一声,却一眼先在人群里看见了右校尉,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声息,看得出来他死前经历了十分惨烈的厮杀,右腿和左手都不见了,许是因此他才会被人带上,被当作挡箭牌举在身前。

他睚眦欲裂,抓着刀的手都在抖,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咬着牙,在满嘴的血腥味里摘下了身上背着的弓箭,他拉弓搭箭,箭上燃起了刺目的火焰,箭锋却笔直地对准了右校尉。

兄弟啊……

他死死抓着弓身,指尖一松,箭矢疾驰而去,碰到身体的瞬间,火舌瞬间蔓延至全身,右校尉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火舌吞噬。

左校尉声如泣血:“不要留手,要是他们还活着,也绝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

禁军们越发沉默,半晌才有人嘶哑地吼了一声,这一声夹杂着无法宣泄的悲怆和愤怒,宛如困兽穷途末路的悲鸣。

一声落下,又是一声。

此起彼伏的悲鸣里,箭矢再次暴雨覆下,满载着仇恨的箭锋狠狠插进了同胞的身体,更多的却通过缝隙刺透了敌人的心脏。

“杀!”

眼见守城军踏着一地尸体逐渐逼近防御的鹿砦,左校尉一声令下,二宫门被拉开,禁军手持长矛冲了出去,仗着武器之利,长矛穿过鹿砦的空隙,狠狠扎进守城军的胸膛。

满腔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连弓箭手都扔了自己已经空了的箭筒,跳下宫墙朝对手冲杀了过去。

这一刻没有人还记得自己是谁,也全然忘了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杀,杀,杀!

唯有死亡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唯有死亡,能解脱这蚀骨的仇恨。

守城军的人数优势在狭长的宫道面前荡然无存,禁军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守城军好不容易透过鹿砦的阻挠斩杀一个禁军,可不等尸体倒下,便又有无数的禁军站了起来。

饶是知道靖安侯就在身后,守城军在这样凶悍的反扑下也再次感受到了恐惧。

可他们毕竟人多,哪怕禁军悍不畏死,人数也逐渐捉襟见肘。

当薛京冲杀的命令再得不到清晰的回应时,整座宫城都沉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站着的人寥寥无几,算上受了伤还在硬撑的人,战力也才百十人。

明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薛京的心脏还是沉沉地朝深渊坠去。

“我早就说过,你们等不来援军。”

靖安侯淡淡开口,神情中竟带着几丝怜悯,“投降吧,还能多活几个人。”

“援军会来。”

殷稷并未与他争执,只是沉沉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捡起地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抬脚穿过伤痕累累的禁军上前,≈ot;伤员退下,缺口朕来补。≈ot;

禁军没有动弹,他们看着这个帝王,看着这个生死关头都没有后退一步,没有抛下他们的天子,心口有什么念头破土而生。

世道混乱,人命如蝼蚁,可至少他们能选择为谁而死。

断臂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