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没几年好活了。

尽管身边的人都竭尽所能装作一切照旧的样子,但她还是从杭嘉嵘越发蹙紧的眉头看出一丝端倪来。

复诊不算理想,却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对于有问题的杭以绸来说,这就是不可忽视的。她奄奄一息的器官和愈发苍白的面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一个生命如掌中沙砾不断流逝。

其实人固有一死,这个道理杭以绸从五岁起就明白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以及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往事,都如同加印封上的诅咒一般,每一桩每一件皆有可能成为促进她走向衰亡凋零的临门一脚。

她为了活命,小心翼翼地活着,战战兢兢地讨好那些能够轻易掌握生杀大权的监护人。这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她早慧,聪敏,在最天真的年纪知道了残忍的真相,从而惧怕一切有可能加剧进度的事情。

换句话说,抓住生存的希望,对她来说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杭以绸把小背心拉好,上身的棉t恤卡在乳沟边缘,她打了个哈欠,仪器缓冲时的滴滴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杭嘉嵘木着脸看她,有些担心。

“困。”她意犹未尽地眯着眼睛缓了缓。

花大手笔从国外请来的权威医生终于收好仪器,和杭嘉嵘用外语交谈,杭以绸听不懂,于是闭目养神。

没多久,杭嘉嵘神色迟疑,犹豫不决,细心整理好她翻起的衣摆,看着妹妹乖巧地和他们道别,在他面前向来礼数周全。她在老宅里逛了圈,下楼搜罗了些爱吃的零食,找了影音室往沙发里一窝,惬意地享受即将结束的春假。

投屏里放的是一部小众电影,别出心裁的科幻片,她看得津津有味,一时没注意到已经站在一旁良久的杭嘉嵘。男人一身高定灰黑西装,短发一丝不苟梳得齐整,斜倚着门,“平安,有件事需要商量一下。”

“什么?”她叼着薯片转过头,嘴边还沾着点碎屑。

“杰奎斯医生说建议我们带你去意大利那边,他可以引荐另一个医生……”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

杭以绸没反应过来,原剧情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她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尝试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当然,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只是这次机会很难得,我有查过一些业内权威的资料,这或许是一个很好且全新的方向,只是我们几个最近都有事情忙,正好嘉樾最近有一场圣马力诺的赛事,让他照顾你,好不好?”

杭以绸挖冰淇淋的动作一滞,呼吸悄然加速了些,她点点头,接受了。

杭嘉嵘松了口气,得到她的许可就迅速着手安排事宜,“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两周左右的假,叁天后我带你过去,嘉樾应该没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前和他说一下。”

“我知道了,二哥。”她突然没什么兴致,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既期待又怕失望,唯恐自己渴盼的生机不过又是一场空,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只是杭嘉樾那边,有点麻烦。

杭以绸回到自己房间,散了长发缩进被窝里,点开通讯界面,拨了一个视讯。

那头正是大清早六七点,一接通就是呼啸的引擎声和嘈杂的外语,杭以绸捂了捂耳朵,大声喊:“小哥你在练习场吗——”

“以绸?”少年染成灰紫色的短发在疾风中飞扬,双眉凌厉上挑,浑身透着一股子攻击性,“这么早找我有事?我在准备明天的排位赛。”

“二哥说要我去意大利看病,托你照顾我几天——”

“你别扯着嗓子喊,免得一会儿又不舒服了,我听得见,戴着耳机呢。”杭嘉樾指了指耳廓里的白色蓝牙耳机,“行啊,小事儿,顺便带你出去玩玩。”

要真是这么简单才有鬼呢。杭以绸默默想到自己每一次遇上杭嘉樾准是骨头渣子都不剩,偏生对方还是个变脸大师,有求于人的时候笑嘻嘻,到手了就毫不忌讳地肆意使用。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扯坏吧?

要不到时候还是哭一哭,说不定对面一心软就放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