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兢没理会,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刺到一般合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没了半分情绪,他大步朝楚镇的营帐走了过去。

他是叛将,即便有呼德作保,蛮军各部仍旧不信任他,以往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接近殷时或者楚镇的。

可今天直到他走到楚镇营前,都没有人拦他。

里头已经混乱一片,不止冯锐这等丰州叛将在,连蛮部各族首领也在,挤挤挨挨的,几乎要将楚镇的营帐挤满——

“统帅,眼下天气严寒,外有强敌,咱们又物资匮乏,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可皇帝不但不想着安抚民心,反倒挑起争端,威逼恐吓,这般行事,谁能信服?”

“就是,那遗诏反正已经烧了,换个人也没人知道,为什么非要留着他?”

众人群情激奋,楚镇却迟迟没有开口,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只是死了个侍女,竟会让众人情绪如此激动,可在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却明白了。

他们怜惜的不是苏青果,而是透过这件事,看穿了殷时的本性。

嗜血,狠辣,自私。

追随这样一个人,任谁心里都会不安。

“我代皇帝向你们道歉,最近他行事的确有失分寸。”

犬戎首领拜图叹了口气:“统帅,你知道我们要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们只管放心,日后皇帝绝对不会如此放肆,匮乏的辎重,我也在想办法解决,必不会让你们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

众人对视一眼,楚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纠缠不放也没有意思。

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又乌压压散去了,营帐再次安静下来。

楚镇的眉头却彻底拧了起来,蛮部各族本就对殷时并不信服,自打退出丰州后,随着殷时的本性暴露,这份不信服逐渐演变成了矛盾。

原本他还能靠威望弹压,可现在看来,压不住了。

内部不和,只有一个法子能解决。

他垂眼看着地图,目光慢慢凝在一处,丰州。

离析

转移内乱最好的法子,是外战。

赢了有利可分,内乱皆消;输了伤亡惨重,无力内讧。

可楚镇明知如此,还是压着众人的战意,始终没有攻打丰州,就是承担不起输了的代价,现在的蛮部,在诸多压力之下,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如果再来一场大败,他们必定回天无力。

这场战,不能轻开。

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他抬手将地图合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可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他得去见一见殷时,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再给自己拖后腿。

然而一出门,他先看见了候在不远处的窦兢,眼神闪烁片刻,他抬脚走了过去:“是你救了皇上?”

“是,所以我来和楚侯讨赏。”

虽然知道他来这里必定有目的,可楚镇还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

“你想要什么?”

“我妹妹,”窦兢声音急促,“她还在京城,殷稷恼怒我背叛,已经将她下狱,就在清明司。”

楚镇摇了摇头:“京城我已经鞭长莫及,也不觉得你有这个价值,让我折损人手去做无用功。”

窦兢面露失望,却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垂眼沉吟片刻,他声音微微发颤:“也不是非要救出来,别让她继续受苦就好,清明司……不是人呆的地方。”

楚镇目光一闪,窦兢这是要让他派人去杀了窦安康?

“你倒是够狠辣。”

窦兢抬手捂住了眼睛:“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如果当初我没有被呼德蒙蔽,没有送他出城……就不会变成这样子……楚侯,这是你们欠我的。”

楚镇哂了一声,背叛与否全在窦兢自己,纵然有呼德利诱的原因,可归根到底,还是窦兢自己贪心不足。

“你在丰州的处境,即便没有呼德,你也会叛,以此做要挟,未免太过无理。”

窦兢仿佛被戳穿了心思,脸色瞬间涨红,语气也激烈了起来:“你是要过河拆桥吗?”

楚镇却又摆了下手:“你还是有些用处的,杀个人而已,我应了。”

“……如此,多谢了。”

他抱拳道谢,随即转身就走,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过来,“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丰州没那么好打,撺掇皇帝攻城的人,必定居心不良。”

丢下这么一句话,窦兢抬脚走了,楚镇看了眼他的背影,抬手掐了下眉心。

“窦兢,伊勒德,丰州,回鹘……”

他长出一口气,抬脚往龙帐去,不算远的路却又出了岔子,赤狄和白狄为了一车碳打了起来,明明一车炭并不足以让两边好过多少,可他们却还是魔怔了一般,对彼此下了狠手,最后还闹出了人命,为了安抚众人,他绕了个路往赤狄去了一趟。

等再往白狄部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