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衿很久都没有发?出声,不知道在做什么,若非还有忽然变重的喘气声,林青青都要怀疑方子衿也离开了客栈。

客栈的伙计路过,以为她在等人?,这天?寒地冻的,他走?出来?一趟都要跺跺脚,见林青青穿的单薄,好心地递了杯茶水,让她暖暖身子。

“客官,喝杯热水暖暖吧。”

林青青摆了摆手拒绝,笑着颔首,以示谢意?。

客栈伙计正要走?,却见林青青身后的门?骤然打?开,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落在林青青的手臂上。

他栗叫一声,手里捧着的托盘“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鬼啊!!”

林青青被一道很强硬的力量拉进房间,刚被拉进去,门?板便被重重合上。

方子衿把她紧紧压在门?板上,头?埋进她的肩颈处,林青青抬了抬脖子,不太适应地避开他的呼吸,却没有将人?推开。

也不是她对方子衿放松了警惕。

一个发?现她没有喉结都不曾怀疑她性别的糊涂蛋,她也不指望这个人?能拆穿她的身份。

倘若方子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便更没有必要躲了。

龙傲天?上辈子无情?无欲,不近女色,跟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似的,总不能是在占她便宜。

今夜不让她摸脉,可能是真出了事。

“我有话要问你。”林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

少年却伸出手,冰冷的手指穿过她温热的指缝,缱绻柔情?地与她十指相扣,低哑的嗓音带着强烈的阻滞感:“哥哥,我就要死了。”

林青青眼眸微动,扫视圆桌上还未收起?的竹筒,色彩斑斓的蜘蛛露出红到发?黑的复眼。

她用另一只手去摸方子衿的手脉,脉象微弱不应,很难想象这种的脉象的人?还能笔直地站在她身前。

方子衿冰冷的手腕弯折向下,松了那只手的所有力道,由着林青青慢慢观察。

他以为会等到林青青关心的话语。

但?是没有。

林青青没有配合着完成这场君圣臣贤的表演。

却问出了让他心脏彻底凉下去的话:“你去了月氏?”

她细细打?量他的头?发?,面上有一丝疑惑,“没有加入月氏的王储之?争?”

昏暗环境中,少年失望地半掩眸子,凤眸深处的瞳仁却变得如同嗜了血般可怕。

他温声道:“蛊虫进不了我的身体,他们也杀不死我。”

“那蛊毒呢?”林青青抬起?他冰冷像尸体一样的手腕,“你就要死了,方子衿。”

林青青声音并不高,不紧不慢,把控着不变的节奏,把他的想法准确精密地抽丝剥茧出来?。

“强撑着等油尽灯枯那日,死在朕不知道的地方,然后派人?通知朕,说你归隐去了,对谁都好。是这样吗?”

“说无需朕操心,此时?此刻却告诉朕你要死了,是要作甚。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还在奢求他人?的怜悯。”

林青青说出口的话无限接近他的计划,却也冷冰冰地刺穿了他一瞬间停顿的心脏,方子衿有一种想要阻止的冲动。

林青青每多吐露一个字,他心里便多紧张一分,仿佛下一刻便会认清在林青青心里的自己是多么狼狈,然后跌得粉身碎骨,万念俱灰。

林青青丢下他的手,打?开腰封处挂着的机关暗扣,取出今日捡到的那粒秘药和沾染血迹的小石子。

“我给你的是三年的药量,你吃了四个月,还有吗?”

林青青张开手掌,向他索要那些装着秘药的瓶子。

少年后退一步,放开了她,哑声辩解道:“我没带在身上。”

林青青让秘药从指缝掉出去,“你是不需要带在身上,你都要死了,还吃什么药。”

“你知道为了救你,我想了多少办法吗?”

且不论从宜城归来?,她查了无数药典。自走?出铜雀台,她一有时?间便寻找医治方子衿的法子。

之?后派影卫绑来?瞿遥,在幽篁山上跟沈娘学蛊术、学药理?,不说都是为了方子衿,也有六成的缘由是为了他。

结果方子衿自己都不想活了,还懂得废物利用,利用最?后一点时?间,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去月氏争夺王储之?位。

她没有办法救活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人?。

“方子衿,我对你的关心不是假的,我没有那个心思专门?为你准备一场表演。你懂我的意?思吗?”

少年的嗓音比风还轻,却在一字一句中落了满地的霜:“陛下忌惮我,猜疑我,又怎么可能真正关心我。”

“我是忌惮你,忌惮你的能力,时?刻提防你有朝一日会背刺我;我是不相信你,以你的聪明,想要扮演成一个能让我相信的角色很容易。我一早便说过,做你自己便好,莫要试探我的想法,因为我无法相信一个从不透露真正情?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