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这般机灵,丹菲看着十分喜爱,叫阿竹拿了一大串钱赏了他,又吩咐婢子带他去换衣服,等雨停了再回去。

牛小郎谢过,又道:“小奴的大哥前日也已经家来,家父已定与后日下葬。家母打算待父亲入土后,就举家搬去临县。”

牛家想必知道牛掌柜死因蹊跷,才有这避祸之举。可惜牛家无足轻重,可以说搬就搬,段家则家大业大,却是走不了。

送走了牛小郎,丹菲独自在屋里,把篮子里的红蛋一枚枚捡了出来。等蛋都取走了,篮子里空空,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丹菲拿着篮子仔细端详着,发现这篮子底座很是厚实。她压了一下,听到里面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她四下张望,从多宝格上取下一般供认把玩的小弯刀,小心地挑断了竹篮的藤条。里面果真露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巴掌大的纸包。

丹菲取出了这个纸包,揣进怀里,又把红蛋放回了篮子里。做完了这一切,她略整了整衣衫,这才带着阿竹重返寿堂。

回了寿堂,才知道人都已经散了,只有几位长辈还留在里面伺奉老夫人。丹菲揣着这份书信就好似揣着火炭,惴惴不安,便掉头径朝凤归院走去。

出了夹道,正穿过后院的垂花游廊,忽然听到一声软绵绵的啜泣声。

“四表兄,我心里真的好苦呀!”

丹菲站住,和阿竹交换了一个意兴盎然的眼神。她们俩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就瞧见假山那株桂树旁的游廊下,二娘正拉着崔熙俊的袖子,低头抹泪。崔熙俊面色清冷,抿着唇,很有几分尴尬与不耐烦。

此时雨已转小,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丹菲的耳朵里。

“表妹已与郑家定了亲。那郑家六郎我也认识,是个端正上进的好儿郎,郑家家风严谨,表妹嫁过去,应该过得不会差才是。”

“四表兄……四郎!”二娘泪水涟涟地望着崔熙俊,“你明明知我心意的。我一点都不想嫁去郑家,我也不稀罕郑六郎人品如何。我只想,只想和四郎你……”

“表妹慎言。”崔熙俊后退一步,把袖子抽了回来,“表妹出嫁在即,清誉贵重,自己也当谨言慎行才是。”

二娘急道:“我这是真心话。你知我对你……”

“我什么都不知。”崔熙俊冷酷得不近人情,面无表情道,“你我是亲属,有血肉亲情,你若受难,我不会置之不管,仅此而已。表妹将为人妇,还是要好好修些德言容功。你是大家贵女,从事理当端庄贞静的好。”

丹菲听着,简直觉得崔熙俊被段义云附体了,一时啼笑皆非。

二娘却是哭起来,道:“四表兄为何如此狠心?”

崔熙俊道:“我不狠心,你始终不能清醒。你当谢我才是。”

二娘跺脚,道:“莫非四表兄真要去给长宁公主做驸马?”

崔熙俊的眉头皱了皱,露出反感之色,冷声道:“表妹说够了没有?”

二娘吃了一惊,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有些怕了。她磨蹭了好一会儿,见崔熙俊还是一副冷硬面孔,狠狠跺脚,抹着泪跑走了。

丹菲见没热闹看,转身继续朝前走。

“热闹看够了就想走了?”

丹菲再度驻足,扭过去头,和崔熙俊的目光隔着老远碰撞上。一个冷漠中带着迁怒,一个平静中含着讥讽,两相交锋,不分胜负。

丹菲不欲和崔熙俊啰嗦,略点了一下头,道:“表兄下次拦着女孩儿说话,可不要再选那处了。”

崔熙俊不免想到上次就是在这桂树下被丹菲踢了一脚,俊秀的面孔就有些扭曲,显然还记得那个疼痛和屈辱。

他朝阿竹扫了一眼,道:“你去院门口守着,我有话和五娘说。”

阿竹犹豫地看了看丹菲,还是顺从地退下了。

自己的婢子竟然被崔熙俊指挥的团团转,这个道理丹菲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讥讽一笑,道:“表兄竟然会在自己舅舅家安插探子,好一匹白眼狼。”

崔熙俊不理她挖苦,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道:“牛家来人把东西送来了?”

既然阿竹都是崔熙俊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丹菲道:“表兄关心无用,东西是不会给你的。”

一抹不屑的笑意从崔熙俊眼里闪过,“废太子被诛至今七日,已有十三家朝廷命官被抄家了。”

“大理寺的牢房可人满为患?”

“至少再关段家满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丹菲哼了一声,“韦家如今已经把持了朝政,架空圣上,整个天下都将会是新太子的,又怎么会畏惧这一份小小的证据?就算他们非看不下段家,要与我们为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表兄觉得段家还能如何力挽狂澜?”

崔熙俊又走近一步,道:“圣人称病已久不临朝,也不见大臣。凡呈交给他批阅的奏折文书,都要经过韦后之手。但是后日是则天皇后冥寿,宗室会进宫,与圣上一起祭典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