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正低头望着她,目光里带着一点深意。

“崔郎怎么不在里面坐着?”丹菲站起来,拍了拍手。后舱乱糟糟的,她一时也找不到地方给崔景钰坐。

崔景钰却不介意,自己拉了一张小凳子,也招呼丹菲坐下,道:“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正在商议一些皇家私密之事,我不便听,才出来的。”

丹菲明白里面定在说着如何解决两个公主的事。这事涉及人家夫妻私密,崔景钰这等正人君子自然不爱听。

丹菲笑道:“真是苦了卢郎了。他好不容易才摆脱继母,又落入长宁手中。说起来他也是代你受过,你可得待他好些。”

崔景钰啼笑皆非,“你看起来,倒是过得不错。”

“锦衣玉食,囚笼雀鸟。”丹菲自嘲一笑,剥了一颗豆子,弹向江心,打出一串水花。

崔景钰望着江面,轻声道:“你如今已经出了宫,若是想走,还有什么能拦着你的?”

丹菲撇了撇嘴,“要走自然容易,卷了金银,打晕了奴婢侍卫,翻墙逃了就是。我本就最擅长这个不是?”

“那你留下,是为了义云?”

丹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在长安里,还有未完成之事。”

“可段家并不是你的责任。”崔景钰望着丹菲,眼里有些怜悯和疼痛,“或者,你也想为你死在蕲州的家人报仇?”

丹菲心想,她勾引李崇,同报仇还真没什么关系。

丹菲嗤笑,抬头望着崔景钰俊美而削瘦的侧脸,道:“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不甘心。我吃了那么多苦,受尽屈辱,任人掌控摆布,被鄙夷、被践踏。最后我还要做了一个狼狈逃窜的流浪狗?我走了,确实天高水长,自在一方,但是我这两年多来的磨难,不就毫无意义了?待到老了,回忆自己一生,碌碌无为,能不遗憾?”

崔景钰凝视着她,缓缓道:“你需要权力。”

丹菲哂笑,“这里诸人,谁不需要?不然你们商议个什么?”

崔景钰却没笑,深深注视着丹菲,道:“你受尽屈辱折磨,被掌控拘束,只因为你卑微弱小。所以没有人在乎你所想,听你所言,更不关注你所要。凡人不会在乎蝼蚁的感受,上位者也不会关心你这样的草民的生死。”

丹菲默然。

“若你是个无知愚钝之人,倒也可以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但是你偏偏聪慧灵巧,见识过人,心胸气概都远胜于寻常闺秀。见过山川河流之人,怎会愿意困顿于围墙之间?所以你才会不甘心于平淡。你嘴上说追求自由宁静,可心底却始终想着能有一鸣惊人的那一日。你其实还是想要报复的,让那些曾经折辱你、藐视你的人付出代价!”

丹菲凝视着崔景钰,沉默良久,忽而一笑,“原来,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

她胸口滚烫,郁躁了数日的心就在崔景钰一字一句之间平静了下来。他的每一句话都烫贴无比,就像一把银锤,在金钟上敲击出了清澈悦耳的梵音。

丹菲站了起来,倚着船舷,望着滔滔江水。

“我若身为男子,便去建功立业,立下不世功名。可身为女子,所能做的,真是乏善可陈。”

崔景钰走到她身边。两人挨得不近不远,丹菲身上清郁的荷香飘荡到崔景钰的鼻端。他有些心神荡漾,闭上了眼,半晌才道:“武皇后亦是女子。”

“韦皇后也是呢。”丹菲笑了笑,“她们难道又是科举出身?还不都是豪门望族之女,嫁入皇家,做了帝王妻。所以说,女子的权力,还是全来自于男人的施舍罢了。”

说到此,丹菲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崔景钰自顾道:“义云为段家挣来的功勋荣耀,你不也可以共享?”

丹菲置若罔闻,抬脚朝船舱走去。

“怎么了?”崔景钰不解。

丹菲翩然回身,朝他嫣然一笑,道:“多谢你。”

“谢我什么?”崔景钰困惑。

“谢你点透了我。”丹菲一双秀美凤目璀璨闪亮,犹如夜空明星,令人炫目,“我自认不是造作之人,前阵子稀里糊涂,只因为没弄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崔景钰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你……要的是什么?”

丹菲站在船板上,和煦的江风吹拂着她的衣裙,丝绦翩飞,发间华胜的流苏也轻轻颤抖,那一颗颗红珊瑚珠衬得她肌肤白腻胜雪,双眸犹如浸在泉水中的黑玉一般。她年轻娇嫩的面孔上洋溢着鲜活的、充满野心的神采,就像一盏明灯被点亮了一般。

“从蕲州到长安,我一步步走来,全都是被动而为。我埋怨自怜,又舍不得逃走。如果我失去了自我,那我又如何能够活得自在?既然要做一枚棋子,也得是我自己主动落子。将来不论成败,我都无怨无悔!”

崔景钰怔怔道:“你要争取什么?”

丹菲不答,侧头一笑,道:“崔郎出来多时,该回船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