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约莫丑时三刻。”后面的苏勖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多。”

李善沉默片刻后道:“那就等着吧。”

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一定要确定薛延陀是真的退兵,虽然李善很有把握,但后面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正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李善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不仅仅是范十一、范图这样的斥候头目,还有如刘仁轨、周舫甚至是李孟尝这样的大将都要承担查探军情的任务。

中军负责一直向西查探,确定薛延陀兵力远遁,并且没有在郿县左右设伏,左军负责查探南侧,确保薛延陀没有渡过渭水隐藏兵力。

而右军的任务最重,李孟尝亲自带队,盯住薛延陀可能渡过泾河往云阳、泾阳方向的道路。

一直到确认无误,天也应该亮了,李善才会用狼烟的方式来通知近百里之外的唐军,李世民这才会动手。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天亮不久,铁勒骑兵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突然撤兵……总不可能在夜里撤兵吧。

所以,在铁勒撤兵的时候,突厥必然军心大乱,唐军才有破阵的可能。

李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个幺蛾子倒不是指对面的夷男,而是远在近百里之外的李世民、都布可汗以及夷男那个弟弟利咥灰,毕竟那是李善控制不住的。

对了,还有李靖也有可能出幺蛾子……万一堵住了夷男或者利咥灰,那就操蛋了。

唐军几方的兵力汇集,吃下突厥都很勉强,再加上数万铁勒……真的是有心无力,除非以关内最繁华的京兆打个稀巴烂为代价。

嗯,反正绝不是因为私仇。

想什么就来了什么……其实李善也知道不应该去这么想,墨菲定律啊!

但李善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于是,幺蛾子真的来了。

第一个幺蛾子出现在了泾州。

事实上,这时候的张士贵、韦云起、侯洪涛、段志玄已经率兵抵达安定县,距离岐州已经不远了。

原本他们是准备等着李靖一同出兵的……鬼知道这厮会不会坐视。

但李靖却以兵分两路拒绝……你们带着的都是本部骑兵,都是参加过去年泾州大捷的老人,韦云起之前还在泾州驻守一个多月,当行军迅捷,南下岐州,而我这个主将领主力是要去豳州的,咱们不是一条路啊!

张士贵、侯洪涛又要求调拨兵力,他们四个将领将亲卫算进去,骑兵也不过就千五而已,原州、宁州都是山脉纵横,骑兵的数量不多,就这点还大部分都是段志玄、侯洪涛从鸣沙大营带来的。

但李靖再次拒绝了,他又不会撒豆成兵的法术,能不能捞得到战功,能不能以功抵过,自己手里这六千余骑兵是关键,怎么可能调拨出去呢?

双方僵持了很久之后,韦云起还不怎么,但张士贵、侯洪涛、段志玄已经忍耐不住了,昨日斥候回报,武功周边,唐军与突厥、薛延陀联兵大战,胜负还不知晓,但探明唐军主帅乃是魏嗣王李怀仁。

这三个人要么是李善的结拜兄弟,要么是李善亲卫头领出身,要么是数次在李善麾下的旧将……现在时间才是关键,虽然只有千五兵力,但只要骚扰敌军后阵,就能有效的缓解唐军的压力。

于是,昨晚张士贵冷着脸怼了李靖一句,连同为一脉的张公瑾都不搭理,与韦云起等将领摸着黑南下泾州,一路向南,驻足安定。

换一句话说,如果张士贵、段志玄天亮后率骑兵迅速南下,如果夷男撤兵的速度稍微慢一些,很可能会在岐州境内撞个正着。

到那时候,眼见数以万计的胡骑,张士贵不可能不遣派斥候回报李靖。

武功县城头,李善在沉默的等着斥候回报,旁边的人也都保持着沉默,只有马周偶尔牢骚几句。

一旁的苏勖瞥见弟弟苏亶出现在不远处,悄然走过去低声道:“无需担心,铁勒必然退兵。”

苏亶有些迟疑,“那……”

苏亶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敌军要退兵,那这位魏嗣王为什么不歇息,摸黑在这儿苦苦熬着?

苏勖懒得解释这些,退兵不过是小事,关键是夷男退兵之后的那些。

挥手将弟弟打发走,苏勖就站在那儿,时而凝视不见五指的黑夜,时而看向在灯笼照射下依稀可见身影的李善。

从头到尾只有短短七天的时间,期间还发生了不少的意外,苏勖却是亲眼看见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上六七岁的青年百般设计,虽背地里破口大骂,但明面上却是从容应对……挫敌锐气,阵前叙话,拖延时日,再到劝退薛延陀。

如果这一战能得手,那李怀仁的名望将会臻至顶点,就算是太子殿下也难掩其光芒。

苏勖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受,他突然决定,应该与李善说些什么,以及向太子殿下隐瞒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