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但很快,李善就发现不对了,特别是在裴怀义抵达代县之后。

原本热闹的市场渐渐冷清下来,原本红红火火的交易渐渐少了……李善很快判断出了问题所在,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很低,往往要依附于或大或小的世家,不说别的,李善来到这个时代挖的第一桶金,要不是因为王仁表、李楷,也很难得手。

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更是如此,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要拜码头的……而在这个时代,码头的背后总是盘踞在各地的世家豪族。

裴怀义发话,再加上解县柳氏、河东薛氏,那些商贾会轻易的做出选择。

但为什么?

裴怀义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善刚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马周一语道破……有你没你都一样。

贪婪是固定的,不管是从世家的角度还是从商业的角度都一样,你能组织商队出塞经商,难道那些世家门阀不能吗?

他们完全可以撇开李善和代县势族,自己组建商队,获取最大的利益。

那些大族为什么要和李善合作,一方面是因为酒,另一方面毕竟是代县令。

李善冷冷的盯着裴怀义,你们这是想鸠占鹊巢啊!

从供货商摇身一变成为合供货商、渠道商为一体的存在,反而是李善提供玉壶春,从渠道商变成了供货商。

裴怀义神情轻松,他知道李善看得穿这一切……作为闻喜裴氏打理庶务的主管者,他早就在琢磨这条商路,从几个月前高满政举朔州投唐开始。

刚开始还有点忌讳,毕竟这条商路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了,顶多只是代县的一些小家族运送小批量货物出塞,如果携带大批量货物出塞,谁知道突厥会不会不讲规矩洗劫商队。

但现在,没问题了,已经有人走通了这条路……既然有人走了,那么我们也能走。

的确,裴怀义他们完全可以甩开李善……之所以一直留在代县,试图保持和李善的联系,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眼馋李善的玉壶春,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善毕竟身为代县令,是地头蛇。

李善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代县组建商队出塞,可让利两分。”

裴怀义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说:“此次北上,途径各州,听闻粮价又涨。”

李善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许诺分利,就是不希望世家门阀自行组建商队出塞,而裴怀义毫无顾忌的威胁……信不信回头就让粮价上涨,信不信回头让你买不到大批量的粮食!

裴怀义很确定李善会退让……没有大批量的粮食,哪里来的玉壶春呢?

而大批量的粮食交易,不可能绕开以闻喜裴氏、太原王氏、河东薛氏、解县柳氏为首组建的这张网。

裴怀义侧头看了眼,王津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什么诧异神色,看上去并没有站在李善一边。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善缓缓开口:“市内不可缺货,还请诸位襄助。”

“商队非限于代县一地,生死有命。”

“商队回程,市收牛马,以数量分下批次玉壶春。”

裴怀义听着听着缓缓皱起眉头,商队非限于代县一地,这意味着李善不再坚持只代县组建商队这一条。

而李善拿出这个条件,要求各家提供市场内以供交易的盐茶各类货物,并且要求商队回程携带牛马,以回购牛马的数量来确定玉壶春的份额。

裴怀义没想到李善几乎一点都不退却,不禁有些意外,内心深处生怒,“明府家中田地甚广,还需蓄养牛马?”

牛马是从突厥回程携带货物中利润最高的,裴怀义当然不想将这块肥肉轻轻松松让出去。

“那就无需怀义兄关照了。”李善冷冷道:“诸位均出身世家,但代县一片废墟,在下出任代县令,总归为百里侯。”

“正如适才所言,难道一碗汤面,诸位只留点残渣给某吗?”

裴怀义嗤笑了声,“若非为了玉壶春,吾等此刻已然离城!”

毫无疑问,玉壶春一定是利润最高的货物,云州以及突厥,中上层是不缺盐的,盐在塞外的价格并不夸张,而茶叶倒是中上层都需要的,但长江以北少茶,茶叶都要从江南采买,一方面耗时长,另一方面如今江南还战火纷飞,江淮军和唐军还在打得难分难解。

李善冷若冰霜的面庞突然解冻,笑着说:“怀义兄,此等事,合则两利,何必说这等话。”

“酒坊诸事,还要仰仗怀义兄诸位呢。”

裴怀义神色放缓,但仍然微微摇头,“足下虽为百里侯,但能在代县待几年呢?”

这句话隐隐在威胁李善,信不信一门双相的裴氏能马上将你从代县赶走……而且你出任代县令,本就是裴世矩举荐的。

李善忍着没笑出来,你真的去找裴世矩……信不信那老头骂你个狗血喷头。

李善想了想,又退了一步,“这样吧,诸家以粮价抵酒,份额提高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