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提前询问,白恒一也没有任何反抗,荆白总觉得他从醒来时状态就有些古怪,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到这时,整个灵棚已经都被点着了。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火舌顺着墙壁往上舔舐,已经蔓延到木头的房梁,还有他们头上的纸房顶。

支撑着整个纸棚结构的房梁燃了起来,带动着整个纸棚开始摇晃。

燃烧的纸屑从头顶不断落下,金童玉女已经变作两个火人,却仍保持着双手往前够的姿势。

荆白想从他们身边绕开,但灵棚就那么大,再往边缘走,他更担心被下落的房梁砸中。寸许长的纸人满地乱跑,地上的荆白还能闪躲,头顶落下的就难了。

空气中越来越热,连同眼前的景物似乎都被温度扭曲 ,荆白感觉自己从来没那么紧张过。

他心跳得飞快,从金童身侧路过时时,头顶忽然落下一大片燃烧的纸屑,几乎是擦着白恒一的身体落下。荆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正要加速冲过去,却对上一对火焰下的、黑漆漆的怨毒眼睛。

金童还在看着他。

这里的火焰近乎熯天炽地,金黄发红的火焰似乎要吞噬所有的一切,两人无声的对视维持的不过极短的一个瞬息,却又好像被拉得很长很长。

“轰”地一声,金童的向前伸展着的手臂竟然就在荆白眼前烧得滚落在地。

荆白护着白恒一躲了过去,他不再停留,径直冲出了纸棚!

他一直跑到安全距离,才将白恒一放了下来,白恒一却没站得起身。荆白担心地去看,见他整个身体都蜷缩着,脸埋在手臂中,整个脖子连着背脊都绷得死死的,硬得像铁,但摸上去就能发现,底下的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这个状态荆白太熟悉了,他几个小时前刚见过,是疼的。

荆白知道这状态下白恒一根本说不出话,他更帮不上忙,只能半跪在地上,安抚地抚摸着对方的脊背。

他极力收敛自己的心神,目光放远,投向远处那两个烧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纸人,还有摇摇欲坠的灵棚。

这里是一片没有房子的荒野,空旷至极,唯有灵棚火光冲天,像个巨大的火把,点燃了半边的夜空。剩下的天幕却依然是宁静的蓝,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洒下冷清的光,同烈火相互映照出一片奇异的景象。

火焰吞噬一切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荆白冷冷地看着,直到那两个站着的纸人身体分崩离析,直到整座灵棚“轰”地一声彻底崩塌,无处可去的烈焰往旷野四处迸溅。

四散的火焰在辽阔而黑暗的旷野上,星星点点地发着光,又因没有可燃物而逐渐熄灭,零落成灰烬。

灵棚的火渐渐小了,白恒一的喘息也逐渐平复下来,荆白隐隐感觉这并不是巧合。

灵棚的燃烧难道也违背了什么禁忌吗,怎么会让他疼成这样?

很快,他感觉到白恒一摸索着动了一下,应该是想从他怀里站起来。

荆白这才松了口气,一边伸手去扶,一边关切地问:“又是眼睛疼吗?是不是在棺材里遇到什么事了?”

白恒一摇了摇头,他脸色还很苍白,但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成人的肤色。

荆白就见他指了指自己被蒙起来的眼睛,咳嗽了两声,低声说:“不是坏事。刚才……好像是眼睛,长出来了。”

阴缘线

荆白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喜意,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眼睛发亮,俯下身去摸白恒一的眼睛。

即便隔着这层黑布,也能感觉到确实和之前不是一个触感。

手底下的触感不是空的,而是饱满的。薄薄的眼皮下,能感觉到新生的眼球在滚动。

欢喜之下,荆白把手移到白恒一的后脑,想把黑布解开。

白恒一却拦了他一下,说:“先别。”

荆白把手收回来,纳闷地道:“怎么?”

白恒一勾了一下嘴唇,那笑意显得有些苦涩。

他把语速放得很慢,仿佛想安抚荆白:“眼球是长出来了,但我试过了,眼睛睁不开。拿下来我会更想睁开眼睛,那种感觉……不太好受。”

荆白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怔了一下,立刻回头看了灵棚。

可燃物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正在逐渐变小。方才那样高大的灵棚,现在也被火焰吞吃得只剩下一点焦黑的废墟。

难道方才在灵棚里,他不慎遗漏了什么步骤?

但是方才情势紧急,根本没有留下太多思考的空间。

荆白盯着那堆废墟,在脑内不断复盘自己今晚的举动,白恒一已经彻底恢复过来,自己站直了身体。

他还是忍不住拿了一只手去捂眼睛,好像仍旧有些不习惯。

荆白余光瞥到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行让他放下来,说:“新生的器官不习惯很正常,你先别动它。”

白恒一另一只手蠢蠢欲动,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好安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