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

“知道你那边忙。难得的中秋节,你又不回家过,总不能叫你孤零零地在官署里自己吃喝一顿就算过了?”

她给桌上三个空杯挨个斟满,放在各人面前。

“好了,不拘人数多少,总归在一起吃席过节。娘,七郎来了,你老人家举杯呀。”

义母今夜酒喝得有点多。不过她的酒量显然比女儿好得多,脸上压根不显,只有点酒气上头,显出平日少见的开怀模样,应小满一催促,义母干脆地举杯。

“咱们应家在京城过的头一个中秋。没啥好说的,大家都平平安安最好。”

应小满欢喜举杯:“敬八月中秋好月色。”

晏容时同时举杯:“敬中秋皎月,愿四海安平。”

阿织左看看,又看看,跟着举起蜜水杯子,憋了半天:“喝!”

——

今晚放开肚皮吃席,吃喝得尽兴。唯一的遗憾是酒不太够。

应小满拔开酒瓶塞,一滴滴地往酒杯里滴。

“两壶酒这么快就见底了。”她嘀咕说:“我都没喝两杯。今晚娘喝得好多。”

“我再叫人送一壶来倒是不打紧。”晏容时摇了摇空壶放下,悠然说:“怕有人喝醉了,当着家里小孩儿的面,又喊七郎,亲亲——”

应小满扑过来捂住他的嘴。

“别说。”她小声说:“娘不知道。”

晏容时同样低声说:“别怕,你母亲吃喝得高兴,不见得留神听我们说话。”

难得八月中秋好宴席,义母确实还在兴致极高地吃喝,时不时地塞两筷子好菜去阿织嘴里。阿织已经吃得肚皮滚圆,应小满抱起呵欠连天的小丫头,送去屋里哄睡。

哄睡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的交谈声,老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很高兴,和对面的七郎絮絮叨叨念起许多老家的人事。

阿织已经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应小满轻手轻脚地擦脸洗手脚,换了身睡觉的单衣,被褥拉开,把乱动的小手小脚塞进被褥里。

晏容时在小院中,还在和看来很清醒的老人家闲聊。

“我的生辰在庚午年正月十五,午时生。生辰八字需要我写下么?”

“要的。”义母惋惜地说:“我一辈子不识字啊。还好我家伢儿识字,字写得平平整整的,咱们村里的先生都夸她写得好。”

说着说着,更加惋惜起来:“可惜她小时候家里穷,没得多余的钱供束脩请先生。伢儿没正式念过书,只旁听了几年。”

晏容时从怀中取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硬壳红贴,借用应家的笔墨,开始当面书写生辰八字。

边写边道:“无妨的。小满以后想学的话,我会教她。”

义母极为欢喜:“七郎你性子好,人耐心。教得肯定比教书先生好。”

两人闲聊几句,话头转回生辰八字。

“小满的生辰八字,没有机会知晓了么?当年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老头子什么也没说。总之小满抱回家时,瞧着像没满月。她是在小满节气当天,太阳最敞亮时分抱回家的,就算她小满生,午时罢。”

晏容时心里默推十六年前:“那应当是:戊寅年,五月二十日,午时生辰。”

又细细问过应家籍贯地,收起纸笔时,他格外提醒义母一句。

“这趟带阿织离京之前,最好问一问铜锣巷的旧邻居,可有人记得阿织的生辰八字。尽早录一份回来才好。”

“哎哟。”义母差点真忘了,连连道谢。

晏容时又道:“还有一桩事……”

应小满在屋里哄阿织睡觉时,眼瞧着老娘在堂屋翻箱倒柜,拿了个物件出去,和七郎又絮叨了半日,把人送出门。

阿织躺在炕上睡沉了,正好义母回来,她纳闷地问老娘。“刚才你进屋拿了个什么给七郎?”

义母人瞧着清醒,说到后面忘了前头的,坐炕边想了半天:“襁褓啊。”

“啊?”

“七郎说小满那天毕竟不是你真正的生辰。他想拿你的襁褓去找人问问,兴许能打听出你亲生爹娘的线索。我就开箱笼拿给他啦。”

应小满炸毛了。

“娘!不是跟你说收起来压箱底别给人看吗。”

义母又想了半天,“是吗?忘了。”

“……”

应小满总算瞧出几分不对劲。老娘这是喝高了啊!

她扶着老娘洗漱睡下,义母打了个酒嗝,美滋滋地咕哝说:“跟我讨八字了。七郎是个好后生。”

“……”

应小满:“娘你给了?”

“人家都把他自己的给了,我为啥不给?”义母从怀里里取出一张硬壳红贴,得意拍在长案上。“看看,七郎自己的八字。哟,他字写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