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久久说不出话。或者说,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更合适。

“弥久的话,云少校倒是答应得顺口。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小孩子最管用了,你何必在他临死前还骗他。”一阵沉默后,弥隅似乎从刚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用这样一句话转移了话题。

弥久的话?云落短暂地回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大抵指的是“给弥隅一个家”这样的承诺。

云落知道,这或许是弥隅亲手为过往和回忆盖上的一抔土。可他不希望那就此成为一片死土,他自始至终还记得弥久离开前那双眼睛里的神情。

他想那捧土在许多年后再开出一树花来。

于是他说:“我没有骗他。”

自己说了什么,云落也没了主意,而弥隅似乎和他一样无措——他听到弥隅放在两人身侧的手突然后撤,指甲在机翼上刮擦出轻微的声响。

弥隅轻笑一声,显然没把他说的当真:“是,‘家’而已嘛,我继续留在这里苟延残喘,随便找个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起生活也是家,如果不小心死了,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罢,如果非说的话,也算‘回家’。”

“你还可以”

和我一起回到s区去,做你的弥隅少校。

云落想这样说的,差一点脱口而出。

“可以怎么样?再回到s区么?那是你的去处,不是我的。况且——”弥隅手腕上的通讯器亮起来,闪着通感连接后的颜色,“等我们到那个大坑附近去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谁也说不好。你明明都感受到了,何必一直不愿意面对。”

他的言外之意是,“发生什么都说不好”,包括回不到s区去。他相信云落听到了,并且一定听懂了,所以才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弥隅感受到另一边的犹豫,起了身,站在机翼上,拍了拍军裤上的灰:“算了,云中校晋升不容易,还是回s区去过云家少爷的日子吧,没必要卷进这些危险的事情里来。如果再不慎把一条命赔给我,更不值得。”

弥隅正儿八经叫一声“云中校”,却怎么听怎么不如“云少校”是滋味。除此之外,云落竟还从这一句话里听出些自嘲的意味来。

身边已经站起来的人又俯身靠近,将手电塞回云落的手里。他那一瞬鬼迷心窍,竟以为弥隅又要吻过来,一时惊吓,险些从机翼的边缘跌落下去。

弥隅伸手,揽住他继续后仰的腰。他听见弥隅在耳边在耳边响起,说:“云落,很恨我吧。”

这个问题听起来没有刚刚那么沉重,答案也早就在云落的心里,根本无需纠结。他故作镇定地直起身,将腰挪出弥隅的掌心。在开口前,居然还能轻笑出一声:“恨啊,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我恨死你了。”

从他口中说出去的这句话,他自己都感到几分意外。他以为真正的恨和忌妒都是在心里暗戳戳生长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果能被这样云淡风轻地对憎恨的对象说出口,那些阴暗的情绪,大概率已经悄然变了质。

忌妒不再是纯粹的忌妒,恨也不会是真正的恨。

“我说的不是这个。”弥隅驳回他的话,“我说的是那天在山洞。”

“还喜欢吗?”

云落一怔。他也曾想过,以弥隅的恶劣程度一定会再提起那天的事。

但大概应该是调笑和玩味的语气,或许还会像从前一样不听劝地动用信息素对自己进行压制,以一种足够令人难堪的方式将旧事重提。

毕竟那天发生的事并不适合在这样看似倾诉的场景里说起。

所以他所思考过的千百种应对方式里,偏偏没有“情绪稳定、语气平和”这样的假设和情景。

云落的话险些连不成句:“那个那个我没想。只是觉得逃不过了,但我不能让你对颜言做什么。胜者为王,输掉的人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所以你觉得那只是衡量我们之间输赢的筹码?那你做没做好以后再也赢不了我的觉悟?”

云落彻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个事实,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如果非要把早已被他看清的事实说成要他顺理成章对另一个alpha臣服的觉悟,他接受不了。

弥隅似乎只是和往常一样,逞过口舌之快便也放过了他,却不想下一个问题更难令人招架:“你还喜欢颜言吗?”

云落只能再次沉默。“喜欢”这种表达原本就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从小到大他都不具备那样的资格。

他的答案本该十分坚定,简单的音节到了嘴边却变得犹豫。要说与不说的两难间,一颗水珠从漆黑的天幕坠下来,滴落在他的鼻尖。

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愈发地快,密密麻麻。

远处的天边一道闪光,几秒后雷声姗姗来迟。

云落终于还是把没能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还要说服自己,不是他背弃了对颜言的感情,而是这场突来的雨煞了风景。

弥隅伸手抹去他鼻间的水滴,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