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长乐坡却有异况,数十骑从镇中穿过往东而去,坐在窗边饮酒的周新脸色微变,他瞧的清楚,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身材雄壮的中年人,正是当朝中书令观国公杨恭仁。

杨恭仁的长子杨思谊与李善交好,如今又没有出仕,所以经常去东市,去的最多的就是东山酒楼,杨恭仁也曾经去过几次。

周新被安置在东山酒楼已有一年了,而且负责不少隐秘事务,去年在东西两市对胡商放出的流言蜚语推波助澜就是他的手笔,如何认不得杨恭仁。

周新在心里盘算了下,范十一前些天提过朝中局势,江国公陈叔达、中书令萧瑀均与秦王交好,裴家两位宰辅都先后依附东宫,只有中书令杨恭仁与尚书省右仆射窦轨没有鲜明立场。

如今陛下已然被软禁,杨恭仁是选择了太子吗?

这个念头刚在周新的脑海中出现,已经有人闯了进来,吆喝了几声,将包括周新在内的几个临窗的酒客往后驱赶,占住了临窗的位置。

是了,杨恭仁选择了太子。

周新嘴角动了动,与其他几个酒客一同发了几句牢骚,然后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从酒肆的后门离开。

公然示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周新想起范丰提起的不要冒险……咬了咬牙,疾步走出了长乐坡,一直往西,走出数百步后,才开始放足狂奔。

这时候,长乐坡的东侧,杨恭仁已经笑吟吟的迎向了下马而来的李世民,身边是低眉垂目的殿中监苏制。

“拜见秦王。”

“怎的劳观国公出迎?”李世民心里有些疑惑,如果是自己大胜回京,宰辅出迎倒是正常,但陈叔达、萧瑀去哪了?

按道理来说,密召自己回京,父亲应该遣派与自己交好的宰辅出迎才对。

“陛下指派臣与殿中监于长乐坡出迎。”杨恭仁并没有什么异样,笑着说:“河东战事如何?”

“尚在僵持中,不过河北兵力入太原,突厥有所忌惮,并未全力攻打霍邑。”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苏制。

苏制轻声道:“安邑县公患风寒之症在家修养,江国公独掌门下,观国公恰在甘露殿觐见。”

裴世矩患病在家,可能真的是东宫那边出了事,就连这只老狐狸都不敢掺和了……李世民这才点点头,笑着问道:“灵州、陇右可有战报?”

“魏嗣王堪称识人,张仲坚又小胜两场,不过突厥欲渡黄河入陇右道。”杨恭仁介绍道:“陛下前日诏令梁州总管张亮选三千精锐北上,今日再次下诏,命陇州总管李孟尝总领陇州、岐州、泾州、宁州战事,以防突厥破陇右。”

突厥要攻打陇右道……李世民心里感慨一声,又让怀仁猜中了。

闲叙了几句,李世民与众人翻身上马准备入京,突然转头问道:“魏嗣王在何处?”

“臣今日午后,受陛下遣派,亲至日月潭召魏嗣王入宫觐见。”苏制顿了顿,补充道:“至今仍在甘露殿,与霍国公陪陛下叙话。”

李世民不再迟疑,驱马往西。

而这时候,周新已经气喘吁吁的进了长安城,进了东市,却没有回东山酒楼,而是转了一圈后绕到了永昌坊。

范丰就住在这儿,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宅子,但永昌坊边上就是东宫,地段寸土寸金,范丰若不是因为是夜香郎,也很难落脚。

一进门,周新打开了扛来的木桶,找了个勺子,一片片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洒在了每一处可能点燃的地方。

大变、乱局

甘露殿。

李建成、裴世矩的表情差不多,都摆着一张死人脸,成功还是失败……结局即将落幕,两个人不仅表情差不多,情绪也差不多。

不过裴世矩并不在乎李建成成功还是失败,而是在考虑李世民、李善如果能翻盘,柴绍能不能兑现诺言,或者说能不能劝动李怀仁。

而李建成却是在考虑,如果得手,那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朝局……一个多时辰前在淑景殿内,李渊毫不客气的点评,大唐毁于你手,这让李建成觉得既愤慨又屈辱。

至于失败后的结局……李建成已经不去考虑了。

不过李建成也想到了李善,如果说在动手之前,他还曾经想过笼络降服,但此刻却是恨之入骨。

其实李建成的所作所为,与历史上的李世民差不多,抢先动手,软禁李渊、宰辅,召对手入宫伏杀。

李世民需要多杀一个李元吉,而李建成需要多杀一个李怀仁。

可是李世民成功了,而李建成失败了……李善的遁走让东宫谋逆的成功几率急剧下降,也让李建成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再想到裴世矩曾经提过,很可能就是李善建言导致李世民入军,李建成更是心头大恨。

“已是黄昏,观国公不会有异吧?”

“理应不会。”裴世矩缓缓应了声。

李建成瞥了眼这位老态龙钟的臣子,到如今他自然想得明白,裴世矩依附自己,很可能只是为了对付李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