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邑这座城池也渐渐开始恢复生机,城内不再死气沉沉,不再只见刀光剑影,也会有集市,也会有商贾,甚至还有几座新开的酒楼。

城西的一座酒楼内,十几个汉子正在聚众饮酒,其中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笑着说:“刘五,你倒是好运道,跟了二郎君。”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笑骂道:“早知道当日就跟着去了!”

“当日我可是好心好意,劝你一起走,你还大骂了我一通!”刘五是个瘦高个的汉子,他是苑孝政的亲卫,去年第一批迁居代州,如今就住在代县,这次是被李善特地带到马邑来的。

为首的大汉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问:“听说先前迁居代州的……均授田予宅?”

“确实如此。”刘五点头道:“宅子还不小,授的田地虽然遭废弃两年,需要打理,但也非开荒……对了,宅子就是霞市用的红砖建的,远远看去,醒目的很。”

随着商路的开通,霞市的名声早就传遍了马邑,众人又是一阵羡慕嫉妒。

“当然了,之后迁居的,有崞县、五台,还有忻州的,也不是都授宅。”刘五解释道:“但若是一家人,还是会授田的。”

“一家人?”

“若本是代州人氏,与家人团聚,按丁口授田,若是云州人氏,家人已然迁居代州,也是按丁口授田。”刘五嬉笑道:“张三哥,你都快四十岁了,娶个媳妇,也能授田,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张三哥就是那个为首的大汉,听到打趣的话只微微笑了笑并没说什么,此人只是个军头,但在军中颇有威信,周围人也都寂静无声。

过了会儿,张三哥才迟疑问道:“自去年十月后,迁居代州的民众数以万计,难道都安生无事?”

“自然不会。”刘五正色道:“云州一家人迁回原籍忻州,得以授田,今年初被定襄元氏强占田地,还被掳去为奴。”

“什么?!”

“掳去为奴,还不如在马邑快活呢!”

周围众人一片喧哗,张三哥呵斥两声,“听刘五说完!”

刘五缓缓道:“此事被邯郸王查获,当场斩十二人头颅,其中三人为定襄元氏子弟,又命代州别驾张公瑾巡视忻州、代州、蔚州,严禁贪占田地,掳民为奴,据说多有豪族束手。”

张三哥吐出一口长气,喃喃道:“记得定襄元氏……是太原王氏的姻亲?”

“不错,代州总管府司田参军便是定襄元氏子弟,与邯郸王还有些瓜葛,但也被罢官斥退。”刘五叹息道:“邯郸王取字怀仁,看似手段酷烈,实则的确心怀仁义。”

“去年末,云州迁居代县的民众与代州势族冲突,殿下赶赴弹压,砍下代州李氏子弟头颅,平息民乱,此事是小弟亲眼目睹。”

一旁有人饶有兴致的问:“据说这位邯郸王在代州名望颇高?”

刘五摊手道:“在座兄弟,至少半数是代州、忻州人氏,三哥倒是江南人氏,不过都随苑公数度入河东,当知代州之况。”

“不过大半年光景,代州已非旧观,村中人烟,市集纷扰……对了,小弟去年十二月已然成亲,此次来马邑之前正巧媳妇已有身孕,算算时日,年末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周围众人再次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都是军中厮杀汉,朝不保夕,打打野战还行,谁都没娶媳妇,这年头就算成亲,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的……

刘五看了众人一眼,唏嘘道:“去岁随二郎君拜会邯郸王,殿下戏语……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旦丧命,说不得别人睡你媳妇,用你的钱财,还会打你儿子……”

周围一阵骚动,这话说的有点毒,有点狠,但也说的极为贴切……如果是唐军士卒,府兵阵亡,这种情况不能说一定没有,但肯定会少很多,程度也轻很多。

说到底在于规矩二字,苑君璋占据朔州、云州多年,依附突厥,搜刮资源以养大军,在这方面自然没什么规矩。

张三哥长长叹了口气,“昨日我见邯郸王入城,携骑兵五百……而去年抵马邑,亲卫不过百多人,只怕是为清洗军中将校而来。”

刘五脸色微变,沉默了会儿微微点头,“张三哥,小弟不讳言,殿下有意整顿苑公旧部,但并无恶意。”

“仔细说说。”张三哥心里也有数,刘五原是二郎君亲卫,迁居代州,此时随邯郸王回马邑,第二日就召集军中旧交聚饮,自然是有的放矢的。

“其一是遣散,留在马邑亦可,迁居代州、蔚州、忻州亦可。”刘五仔细解释道:“一方面是针对去年在云州裹挟南下的青壮,一方面是针对军中年过四旬的老者。”

张三哥微微点头,其实裹挟南下的青壮已经有很多都逃走了,而军中年过四旬的……也的确需要一条退路。

“会授田,主要是看在代州、忻州有没有亲族,但授宅就未必了。”刘五突然嘻嘻笑道:“如果动作快的话,娶个媳妇……就算是寡妇带个孩子,还能捞得到授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