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平静的听着,嗤笑道:“只可能是裴弘大。”

崔信愣住了,而马周默默点头。

“从时间上来计算,苑孝政在忻州亲眼目睹曹船佗,后他在长安前后三日。”马周低声道:“按理来说,崔公赶赴雁门关之时,召刘世让回京问罪的使者应该也不远了……但元普是怀仁、崔公启程后第七日才抵达雁门关。”

“而且元普尚未抵达雁门关,刘世让降敌的流言已然散开……”

“若是刘世让不肯探出脖子被砍,那只能举关而降,或者西奔投敌。”李善笑道:“那某和世伯很可能陷于马邑。”

“流言蜚语未必是裴弘大所为,有可能是襄邑王、李高迁的手段。”马周细细分析道:“但密通突厥,告知陛下遣派使者招抚苑君璋……必能坏事,更有把握将怀仁……”

崔信怔怔的听着马周、李善讨论细节,突然摇头道:“裴弘大再如何深恨怀仁,也不会……”

马周微垂眼帘,李善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论狠毒,裴弘大不如其婿,论手段,其婿如何能与名扬天下数十载的裴弘大相提并论?”

崔信一时哑口无言,李德武先抛妻弃子,后欲杀子,心狠更甚猛虎,但裴世矩的手段更加婉转,也更加了得……悄无声息的将李善送到了突厥刀口下。

马周心想这次李善运气还真不错,若是此次南下的不是郁射设、结社率,而是欲谷设,李善只怕现在都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好一会儿崔信才回过神来,“有何凭证?”

李善和马周对视了眼,这位还真有点天真可爱啊……这种事还需要凭证?

自由心证就足够了,就因为他裴世矩有这样的手段,更有这样的动机。

李善脸色转冷,轻声道:“世伯可曾想过,为何裴弘大提议陛下遣派近臣招抚苑君璋?”

看崔信一脸懵懂,李善嘿了声,“《爱莲说》一文……呃,反正你我之间,裴弘大又不是瞎子聋子,一旦提议近臣招抚,陛下很可能会选中世伯。”

“裴弘大为何要将这份功劳拱手送于世伯?”

“听闻世伯还拒绝闻喜裴氏西眷房联姻?”

“唯一的可能是,他希望小侄马邑一行。”

崔信猛地醒悟过来,“不错,不错!”

裴世矩不可能公然提议让李善去马邑招抚苑君璋,但如果崔信为使者去马邑,不管因私因公,李善都很可能会陪着崔信去马邑。

而接下来,郁射设、结社率突然率兵赶到了马邑……只可惜这两位都依附突利可汗,不仅没有斩杀李善,而且还结交为友……虽然后来被反杀了一波。

马周补充道:“崔公抵达雁门关前一日,两支商队出关去云州,一支是代县张氏,另一支是闻喜裴氏。”

“难道真是是裴弘大……”崔信有点信了,“这么巧闻喜裴氏的商队出关……”

“不会是他们。”李善平静的说:“若没猜错,裴氏商队在云州,很可能只是为某扬名而已”

马周点头赞同,李善在云州扬名,消息传到了五原郡,才会有欲谷设突然南下的事。

听面前的两位青年如庖丁解牛一般将事情剖析开,崔信揉了揉眉心,“那你想如何?”

“裴弘大身为宰辅,暗通突厥……此等秘事,难道会让闻喜裴氏亲自为之?”李善轻描淡写道:“不可能有任何证据,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崔信松了口气,“此次立下大功,陛下必有封赏,想必日后裴弘大亦不敢再为之……”

听着崔信的絮叨,马周斜眼瞥了瞥笑眯眯的李善,他太清楚这厮的秉性了。

裴世矩为何要一次次的下手,无非就是为了身后事和子嗣,而李怀仁看似与人为善,但绝不是那种挨了打不还手的人……不了了之,那就是记在了小本本上,越往后推,裴氏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忽悠

雪势愈发大了,李善略略往门外走了两步,衣衫登时被刮得呼呼作响,衣角悬挂的玉佩都被吹得飞起。

北风如此之大,而空中的雪花并不随风飘舞,而是径直落下,风雪之密,令人难以远望,李善隐隐看见不远处的院子口有人影闪动。

“郎君,是李高迁。”守门的朱八一瘸一拐的回来禀报。

“让他进来。”李善心想李高迁这厮昨夜被自己痛斥,今日还要上门……不过也好,如果不来,自己还要让崔信辗转去透个口风,现在一来倒显得自然一些了。

昨日的小手段,不过以势压人,而今天却是要以诚待人,李善站在屋檐下,对着浑身披满白雪的李高迁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马邑十日,时时刻刻屠刀悬颈,每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恐不能生还雁门。”李善轻叹道:“若南下的是阿史那欲谷设,小弟如今已被挫骨扬灰。”

“一时激愤,不及细想,昨日贸然,还请高迁兄见谅。”

李高迁呐呐无言,他今日来是准备来甩锅的……没想到一进门,这位刚刚立下奇功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