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儿!”

沙哑的嗓音在峡谷中回荡,封卧柏惊慌地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风烟弥漫的远方。

他看见了满身鲜血的封顷竹,在炮火中回首,空洞的眼眶里涌出两行血泪。

封卧柏又疯了,对着悬崖疯狂地挥舞双臂:“开枪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开枪啊!”

枪声响了。

炽热的火光呼啸而至,撕扯着弥漫在他们四周的风雪。

封卧柏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子弹是向着他打来的。

马匪们应声而倒,封卧柏趴在马背上,宛若置身孤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一副眼镜在陈北斗的洋楼里吗?”封栖松端坐在马背上,慢条斯理地抚平军装上的褶皱,“老三,你也太小瞧我了。”

封卧柏抬起一只手,示意悬崖上的部队继续。

“对付陈北斗,咱们封家损失一条人命就够了。对付你……”封栖松不屑地冷嗤,“你觉得我需要付出什么?”

“二哥!”封卧柏在枪林弹雨里惨叫。

他怕了,真的怕了。

“你叫我二哥?”封栖松稀奇地抬眼,狭长的眸子里闪过寒芒,“大哥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和现在的我一样,也站在旁边看着?”

置身于硝烟之中,封老三躲得再快,还是中了枪,他缩在奄奄一息的战马旁,拼命摇头。

他哪里敢看封顷竹是怎么死的?

他连金陵城都不敢出。

后来是温小姐受了陈北斗的委托,在温存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封顷竹就是在这个峡谷里中的埋伏。

他之所以明知封栖松跟着自己,还兜兜转转了七天,就是不敢靠近这里。

他懦弱,又痛恨自己的懦弱。

为了战胜懦弱,他决定亲自看着封栖松葬身于炮火。

然而事与愿违。

封卧柏的腿中了一枪,疼得涕泪横流,嘴里不干不净地冒出了脏话。

他知道封栖松心狠,不可能放过自己,干脆豁出去了。

封栖松却笑道:“老三,我原本对你抱有一丝期待,以为你临死时能良心发现,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心。”

“我没有心?”封卧柏抱住死马的脖子坐起身,恶狠狠地瞪过去,“二哥,别假惺惺了,因为白鹤眠的事,你才如此恨我吧?”

“鹤眠?”封栖松摇头,“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对你失望透顶。”

“……不过也不用明白了。”

封栖松忽然拽住缰绳,骑着马,背对封卧柏缓缓而去。

“二哥?”封卧柏的眼底先是涌起狂喜,继而是狐疑,最后在看见悬崖上的部队也离去后,只剩下惊恐,“二哥!”

封栖松已然走远,他身旁的警卫员低声询问:“二爷?”

“嗯。”封栖松闭上了眼睛。

寂静裹挟着狂风,一瞬间卷走了硝烟。

封卧柏扬起苍白的脸,听见了引线点燃的沙沙声。

就像是吐着红芯子的蛇,用遍布细鳞的腹部摩擦着地面,蜿蜒而来。

“不——!”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淹没了封卧柏绝望的呼号。

“走吧。”封栖松睁开眼,眸色沉沉,“耽误了这么久,咱们该回金陵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涌出了峡谷,把仍旧在蔓延的爆炸抛在了身后。

很久以后,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峡谷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一只焦黑的手从石缝中探了出来。

被炸断了双腿的封卧柏竟然没死,瞪着血红的眼睛,喘成一台漏风的破风箱。

“二哥……”他恨得浑身痉挛,“你等着,只要我活着一天……”

封卧柏说话时,头顶一块稳稳嵌在山体里的巨石忽而晃了晃。

他浑不在意,还在喃喃自语:“只要我活着回到金陵城,我一定要杀——”

封卧柏的那个“杀”字刚说完,巨石从天而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准确地落在他的脑袋上。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封卧柏留在这世间的,只有一片肮脏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