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显然大为意外,连随手拨弄鹅卵石的动作都停了停。“见过。”

“七郎,我当面给你杀条鱼。你瞧瞧和别人杀鱼有什么不同。看我杀鱼,你会不会想做回头客。会不会愿比隔壁摊位多出十文,专等我杀鱼。”

“……”七郎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

哑然片刻,他提着油灯起身,“去小院,我看你杀。”

住在河边,靠近鱼市,家里的鱼都是现成的。

应小满从缸子里捞出一尾鲜鱼,摔在案板上。

红润嘴唇叼起两尺三分长的柳叶薄刀,皓白手腕高抬,将额前几缕发丝捋去耳后,一根发带牢牢扎起,露出光洁额头,盯着案板活鱼的眼神锐利起来。

她以平日在鱼市做生意的速度杀鱼。

一刀下去开膛剖腹,按住鱼头,刀尖轻轻一转,血水里剜出内脏,堆去旁边。

三两下刮鳞去骨,斩头去尾,肉质最为鲜嫩的中段切开,柳叶薄刃倒映寒光,案板响起一连串整齐剁刀声,刀速快得在灯光下显出虚影,雪白鱼脍一片片薄薄切开,依次盛进瓷盘里,铺成绽放花瓣形状。

咚地一声闷响。应小满把利刀扔回案板。

无用的内脏鱼鳞骨头甩去地上,鱼头和尾巴放入袋中,沾血的两手去清水里浑不在意地洗涤干净,她双手托起瓷盘,将整盘雪白鱼脍托举给七郎,满怀期待仰起脸。

“杀好了。七郎,你如实跟我说。如果你是鱼市买鱼杀鱼的主顾,隔壁铺子只要二十文,我要三十文。你会愿意多出十文,做我家铺子的回头客么?”

七郎长吐口气,将整盘鱼脍接来手里。

五斤重的整条活鱼宰杀切脍,头尾只几眨眼的功夫,活鱼只剩一堆骨头。玉手染血,刀法如风,分明只是杀条鱼,居然硬生生看出了“惊心动魄”四个字。

好在放下屠刀的应小满,乌黑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柔软亮光,眼睛晶亮闪耀地等他答复。

“必做你家铺子的回头客。”七郎捧着鱼脍瓷盘,两人并肩进堂屋。

应小满寻来两双筷子,各自尝了一口爽滑鲜嫩的鱼脍,又给蹦蹦跳跳过来的阿织嘴里塞一小片,“为什么。”

七郎举筷品鉴鱼脍。内双上挑的一双桃花眼微眯起,细细地琢磨方才瞬间突然而来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很快寻到两个合适的形容词:“少见,刺激。”

“素手执白刃,朱颜染血光。京城人不缺钱,缺的就是这份少见的刺激。”

应小满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多谢你啊。”

可算把李郎中半天讲不清楚的地方给点明白了。

她咀嚼着爽滑弹口的鱼脍,边想边说:“所以杀鱼生意长久做下去的话,我应该会有很多回头客?生意红火?”

“生意会红火。就是利薄了些。”

“开个杀猪宰羊剥皮子的肉铺生意呢?”

七郎夹起鱼脍的动作顿了顿,像是了悟般,似笑非笑瞥来一眼。

“原来所谓应家将来在京城的长远打算,落在这一句。说了半天的杀鱼生意,差点把我给绕进去了。肉铺子生意利厚,若是你这小娘子执刀杀猪宰羊剥皮子的话……”

思绪瞬间又转出千里,设想面前的美貌小娘子红润嘴唇叼一把柳叶薄刀,把猪羊撂翻在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

少见,刺激,头皮发麻。

“选个好地段开铺,回头客必定多如云来。洞明桥往北,城西内大街往东一带,巷陌繁华,居民众多,地价又不算太贵。如果有人出店铺门面的话,可以考虑。”

应小满抿嘴笑了下,给他夹了块鱼脍。

城北的肉铺子生意能做。

和七郎商量事情靠谱。

她心里琢磨着,等搬家之后,或许可以和七郎提一提报仇的事。如果得七郎同意帮忙,必定是个好帮手。

两人联手顺利报仇,静悄悄等候风声过去的同时,就可以考虑在城北顶个肉铺子做生意的长久大计了。

——

亥时初,星子满天。

应小满领着睡眼惺忪的阿织出门转了一圈。

铜锣巷两边蹲守着四五个陌生面孔的精壮汉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傍晚进巷时这些人并不在巷口。他们并不说话,身上乌青色袍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四五双眼睛仿佛鹰隼般闪亮,时不时往巷子进出的人身上扫一圈。

应小满领着阿织夜晚出门的理由是打水。

打水回来时,巷口几道目光犹自炯炯地盯着她们,并没有人先开口。她不理会那些目光,只在路过其中一个汉子身边时,低头和阿织说话,“小幺,十一郎酒醒了么?”

阿织乖巧地应声,“嗯!”

蹲在墙边的精壮汉子听到这句,却露出激动神色,三两步追上来,跟在她们身后,压低嗓音回了句,“十一郎醉死酒缸。七郎酒醒了么?”

应小满脚步一顿。

暗号对上了。正是“醉死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