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介从那种怪异的状态里清醒过后,乍时就被思念和焦虑抓住了,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回家里。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那道倩影在他心底反反复复地出现——我三天没回家了,她怎么样了,家里到底怎么样了?吴介不敢细想,可怖的念头却止不住地冒泡。

小英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要强得很;师娘嘴巴跟刀似的,还市侩,又不喜自己,却也是全心全意地照顾着这个浮萍般的家庭,明明有一副好皮相,却不肯改嫁,被柴米油盐磨掉了光华却不着一丝怨言。

吴介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疾跑起来,从一个又一个人堆里钻出,又接着钻进一条又一条巷子,他急得眼眶发红,额头上布满冷汗。

背后的街景成了浮光掠影,每经过别人家的一户院子,看到那爬满瓜藤的篱笆,生着青苔的黑瓦,窄小破旧的木门——吴介就跑得更快更急,他没法让自己停下来哪怕一瞬。

太漫长了,太过漫长了!当周围的一切渐渐开始熟悉起来的时候,豆大的泪水已是刮了吴介满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恍然若梦。

他看到那扇门了,看到自己用师父攒下的银两和拿命换来的黄金买下的小院了——那爬满瓜藤的篱笆,生着青苔的黑瓦,窄小破旧的木门一如既往。

还好还好,门前没有飘满惨白的纸钱,屋檐下没有挂着两盏惨白的纸灯笼——吴介气喘如牛,还想加快步伐,就差五十步了,快点……再快些。

这才发现本就疲倦的身体在一阵狂奔后早已筋疲力竭,两条腿弄得灌铅般得重,任凭吴介怎么使劲也用不上半分力。

混帐东西!真想砍了你——吴介忍不住怒火中烧,粗话破口而出,他此刻着实恨透了这双腿,连带着恨自己软弱无能,可又每办法,只好无奈地降下速度,跌跌撞撞地快步走过坑洼的泥路。

这一慢下来他打鼓似的心跳,浃背的汗流和疼痛的胸口立刻反应出来,或许是几天没有正常进食的缘故,视野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得模糊,吴介甩了甩头——还有三十步。

他没去管眼前不时走过的人影,实在挡住了就推开,不少过路的妇人不满的叫起来,刚要嚷嚷就对上了吴介那张蓬头垢面,闪着凶光的脸,吞了口唾沫默默离开。

吴介开始累的直不起腰板了,双手也软绵绵地耷拉下来,耳朵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气啥也听不清,再碰到人只好用身体撞了……

他强撑着走下去——二十步还是二十五步?应该不远了,也许只有十来步了,到了就可以休息了,撑住,撑住,马上就有分晓了。

破旧木门上的斑驳依旧,瓦片缝间的青苔正被露珠包裹,尚未融化在太阳风里,环抱篱笆的藤蔓端缀着星星碎碎的明艳黄花——吴介如饥似渴的看着,闻着,呼吸着属于这里的一切。

眼里的景象突然被分割成了好多块,原本空旷的路被交错围聚的人影挤满——吴介看不到自家的小院了,身体也愈发疲惫,他凭着半吊的一口气硬生生爬到这,眼看着就要推开那扇门,却突如其来被这么一大群人挡住。

暴躁的火焰在吴介腹底喷发,不知从哪来的气力让他发疯似的大吼:“畜生,滚开,挡我者死。”

没等人群反应过来,吴介就一把擒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身影,这个身影佝偻矮小,抓在他手里就像一只任人宰割老母鸡。

吴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力道,那个身影正拼命尝试掰开他的利爪,却只能施出挠痒痒大小的气力,只能绝望地嘶吼着——他垂着脑袋,躯壳深处传来源源不断的力量供他挥霍,手中则握着谁的生死。

此刻他再次掌握了某种令他感到熟悉的权力——

起初他深感厌恶与不安,然而几番起落后,他对此只感到由衷的喜悦,乱发遮掩了吴介僵硬的脸庞和冰冷的眼神,垂落的衣衫掩盖了他疲倦的身体和沾染在皮肤上的汗水——开裂的伤口正不断涌出血水。

围观的人群顿时变得混乱,碰撞中响起了惊恐的呼叫,可没有人上前阻止;不少人下意识后退,也只是退开几步之遥——却没人愿意彻底跑开,他们明明全都害怕得两股战战,眼神了里竟透着期待感……

无人去理会乱发后的那张面孔究竟是谁,衣衫里藏着的是怎样一副身躯,他们只看到一条精瘦的手臂,锋芒毕露的戳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铁钳似的锁住了那人的喉咙,越锁越紧,压迫着脆弱的筋骨。

那是一张粗糙干枯的皮,喉管虽然十分柔软,但并不算热,显然这个身影属于一个年级颇大的妇人,吴介迷恋地听着她喘不过气的呻吟,他仿佛回到了那间监狱——阴暗,潮湿,血腥,残酷……却又那么——那么……纯粹?

他脑袋里的四面八方只剩下一个笑容:

那张笑容扭曲到面目狰狞,残忍而癫狂。

这张笑脸的主人是个囚犯,宽大的囚衣白得胜雪,正用他那双世间最无情,最冷漠,最疯狂的眼睛逼视着吴介。

他仰天张开了嵌满了血垢和污渍的枯手,发癫似的狂舞袖袍——随后白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