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位父皇啊,若是太子真的被长期幽囚后失了锐气,失了傲骨,失了才华,他会失望觉得储君无能,但若是太子全然不低头不软化,他又觉得储君锋芒太盛威胁了他,这其中的尺度,不好拿捏,横竖他现在也暂时还不至于走到弑子这最后一步,因此随衡之想怎么做都行。”

元钧一睁眼,忽然看到满桌的奏折,他也愣了一愣,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从前自己还在替父皇理政批阅奏折的时候。怎么会忽然做这样的梦?难道自己仍然对那君父轻易就能夺走的权力如此恋栈以至于难以释怀?

他正对着奏折出神,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殿下,已快二更了。”

元钧转头,一眼却是看到李东福,又有些诧异,李东福看元钧还是兀自出神,全不动笔墨,心下有些着急,自从将奏折送过来后,太子倒是一本奏折一本奏折的看了过去,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字未落,这可如何是好?到时候皇上岂不要大怒?

他连忙温声劝道:“殿下还是早点把奏折都给批了吧,时候不早了,怕误了您休息。皇上既有口谕,您遵旨便是了。”

元钧缓缓重复:“父皇有口谕……”

李东福只以为他还是心里有顾虑,连忙宽解道:“可不是吗?这才一开年,这积压的政务就全都送到龙案上来了,皇上白日和大臣们议政,已是十分辛劳,到了夜里看到这许多奏折,才道要送给殿下您批了,这也是为君父分忧啊。”

元钧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做梦,却是自己已回到了自己身体内。

想到那小宫女坐困愁城,看着这满桌的奏折发呆的样子,元钧忍不住嘴角都带了一丝笑容,他伸手拿了笔,李东福大喜过望,连忙将磨好墨的砚台推过来。

元钧将笔饱吸了那朱墨,拿过奏折,看到上头内阁已写了票拟,看了下拟办意见甚妥,便用朱笔批了个圈,然后递给一旁服侍着的小内侍,小内侍捧着过去放在另外一侧的案桌上,这便已是批完了一本。

元钧却又已拿了下一本起来看了眼,这却是兵部上奏要增加边备的,背后附的详单却不清不楚,元钧在内阁票拟上批上:“发回兵部商户部重新核算详单。”

李东福只看太子殿下一开始批奏折,便处理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那堆小山也似的奏折便已少了一半,他心中一边欣慰差使总算办好了,一边却又暗自替太子神伤,也不知皇上明日看到这些,是欣慰呢,还是……更忌惮了呢?

帝心难测啊!

清欢

“太子前夜一直只看着奏折,一字未签。后来到了后半夜,忽然下笔如有神,不过半个时辰,就批完了所有折子。”

元自虚慢慢拿了几本折子看了看,不予置评,只吩咐道:“都送去内阁发回各部吧。”

太子批过的折子第二日发回内阁,内阁哪有不认识太子的字的,要知道太子可是十二岁就出阁听政了,一时朝堂似乎仍然平静,私下却已又暗流汹涌。

就连骆皇后都一瞬间慌了,找了骆国舅进来商议,骆国舅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仍然分析道:“未必是什么敲打,又或者是试试朝臣,很可能……皇上到底年高了,精力不济,理政到底辛劳,终究需要人替他分担,还是二殿下若是也能尽快熟悉朝政,替皇上分分忧就好了。”

骆皇后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些抑郁:“当初先皇后和太傅势大,皇上也还……没那么猜忌,太子早早就去了六部衙门、内阁听政,对政事自然熟悉。老二哪有这机会,不过日日在上书房读书罢了,哪有沾手朝政的机会?”

骆国舅道:“我明日便让人上折子,建议二皇子、三皇子都到六部听政。”

骆皇后一怔:“这样大胆,会不会反遭疑忌?”

骆国舅道:“你若是看到今日太子批的折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如今皇上心头最疑忌的必是太子。”

骆皇后眼眸闪动,带了些幸灾乐祸,又带了些不甘:“处理得极好?”

骆国舅道:“太子十二听政,阁臣和六部官员,都赞不绝口,他甚至在大理寺主审过案件,无一差错,越是这般优秀……皇上越是疑忌。只是沈后早逝,又有弋阳公主照应,皇上对他一直怜悯,只是再如何,碰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是绝不容许的。皇上,可是要求长生的。”骆国舅意味深长。

骆皇后笑了声:“若是沈后还在,只怕现在也是要被牵连的。”她到底带了些不甘:“少年夫妻又如何……”她微微嗟叹了声,想起到底太子得到的教养是其他皇子远不能及的,而自己在皇帝心目中,更是连那死皇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第二日果然便有御史弹劾二皇子三皇子奢侈无度,造园扰民。

到底是自己儿子,元自虚自然是不以为然的,皇帝至高无上,天下都是他的,他的儿子奢侈享受些又怎么了。不过御史既然弹劾,总要做个姿态给朝臣看,省得史书上将来不好看,便吩咐下旨申饬两位皇子,又命翰林院派上四位翰林为皇子讲师,教导皇子。

这时骆国舅便出列